歸期已定。
裴嘉楠登上南下的高鐵前,還是決定去見一見哥哥。
他在珠江新城一棟嶄新的寫字樓裡,找到了“浩盛地產”的牌子。
玻璃門內,開闊的辦公區忙碌有序,與清城那個略顯粗糲的沙廠辦公室已是雲泥之彆。
裴嘉鬆正在會議室裡對著巨大的投影屏幕講解方案,一身挺括的襯衫,手勢有力,眼神銳利。
見到弟弟出現在門口,他眼中掠過一絲驚訝,隨即對參會者點頭致意,快步走了出來。
兄弟倆在茶水間狹路相逢。
咖啡機的蒸汽聲嘶嘶作響。
“你怎麼來了?”
裴嘉鬆遞過來一杯水,語氣說不上是歡迎還是應付。
“回去前,來看看你……再和你聊聊嫂子。”
裴嘉楠沒接水,目光直直地看著兄長。
裴嘉鬆臉上的公式化笑容淡了下去。
他放下杯子,走到窗邊,背對著弟弟,望著下麵如蟻的車流,聲音冷硬了幾分,
“小楠,這不是小時候過家家。我在做的是生死攸關的事業。幾千萬的項目壓在手上,每天睜開眼都是真金白銀,是幾十號員工的工資和公司的未來!”
“可是嫂子她……”
“她怎麼了?”
裴嘉鬆打斷了弟弟的話,語氣裡帶著壓抑的怒火,
“她是不是又給你或者石榴打電話了?我知道她鬨得雞犬不寧,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這也不能怪嫂子,她現在懷著孩子,情緒自然……”
“女人家的情緒,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至少,現在不行。”
他站起身,在辦公室裡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獅子。
“我告訴你,我和林彩霞之間清清白白,純粹就是為了公司發展!早在清城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合作夥伴了,這你也知道的啊。”
“隻不過以前一南一北,電話郵件交流更多。如今好不容易湊到一處,這麼好的發展機會,難道要因為一些無端的猜忌就放棄嗎?為了對接項目,為了拓展人脈,經常一起出入不是很正常嗎?”
他走近幾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語氣緩和下來,甚至帶上了點兄長式的推心置腹:
“小楠,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歡石榴,現在你們也在一塊兒了。我和彩霞,我們心裡都有數,就是奔著掙錢、奔著把這份事業做大去的。不會,也不可能影響你們。”
“那嫂子呢?”
裴嘉楠不為所動,隻固執地問著同一個問題,
“你考慮過她的感受嗎?她一個人在家,帶著兩個孩子,現在又懷著一個,你三個月不聞不問,電話都懶得打。哥,那是家,不是旅館。”
提到英子,裴嘉鬆臉上那點勉強維持的耐心終於耗儘,眉頭擰成了疙瘩。
“她?”
裴嘉鬆的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厭煩,
“我要怎麼考慮她?聽她的,守著清城那個小地方,一輩子就這麼算了?她腦子裡除了家長裡短、疑神疑鬼,還有什麼?我跟她說事業、說規劃,她懂嗎?她隻關心我又和那個女人搭話了!”
他顯然已經知道英子給石榴打過電話,並且鬨得人儘皆知,此刻提起,更是火冒三丈:
“你回去也少跟她解釋,越解釋她越來勁!就不能慣著!她的本分就是在家好好養胎,帶好孩子,彆的少操心!我缺她吃還是缺她穿了?以前的沙廠我都留給林小寶了,她還想要什麼?”
在他的認知裡——男人在外拚搏開疆拓土,女人在家守著後方生兒育女。
各司其職,便是圓滿。
至於情感上的慰藉、孤獨時的陪伴、孕期的脆弱需要支撐……
這些太過“細膩”的需求,不在他粗糲的世界觀裡,或者說,被他主動屏蔽了。
裴嘉楠看著兄長理直氣壯的臉,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哥哥,那個曾經樸實、重情的男人,似乎正在被這座城市的欲望和野心侵蝕得麵目全非。
裴嘉楠沒有再說話。
房間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中央空調的送風聲在幽幽地響著。
“要不……我把嫂子和孩子接過來住段時間?就在廣州租個房子,你也方便照應。”
良久,裴嘉楠試探著問,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緩和局麵的辦法
“接過來?”
裴嘉鬆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立刻高聲反對,
“接過來乾什麼?添亂嗎?小慧馬上要上小學了,這邊入學多麻煩?我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應付她們?”
話一出口,他也意識到太過生硬,生硬地往回找補,
“等等吧,等這邊項目都走上正軌,穩定些再說……”
裴嘉楠再次沉默了。
他明白,如果哥哥心不在,強行把嫂子接來,隻會讓英子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麵對更直觀的冷落,承受加倍的煎熬。
沉默在兄弟間彌漫。
茶水間的玻璃牆外,員工們步履匆匆,無人駐足。
裴嘉楠還是沒忍住,問出了盤旋在心底最深處,也最難以啟齒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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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對林彩霞,到底是怎麼想的?”
裴嘉鬆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惱火:
“你這孩子,剛才不都說了嗎?我們……”
“彆敷衍我。”
裴嘉楠打斷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你就直接回答我。”
看著弟弟執拗的眼神,裴嘉鬆臉上的不耐漸漸收斂。
他走回窗邊,這次沉默了很久。
再開口時,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迷茫的坦誠。
“怎麼說呢……”
他斟酌著詞句,
“我知道,她是彩衣的姐姐。她們姐妹倆,性格天差地彆,一個像水,一個像火……但模樣,仔細看,還是有些像的。”
“所以你把她當成了……”
裴嘉楠的心揪緊了。
“沒有!”
裴嘉鬆迅速否認,但語氣並不十分堅決,
“我隻是……提一下。我對彩霞,更多的是欣賞。你見過她工作時的樣子嗎?生機勃勃,好像有使不完的勁,眼神亮得嚇人,談判桌上寸土不讓……那樣的女人,真的很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