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落魄過,顧德勝連忙把防風的塑料布給她披上,自己收拾完值錢的物品,正打算去沈家避雨,猛地想到沈家住的是麥秸垛。
以現在的雨勢,肯定也挨淋了。
“老顧,我們怎麼辦?”
柯敏感到無比惶恐不安,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暴雨淋成落湯雞,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可能前半輩子把該享的福都享完了,她再也沒有了剛來時的精致模樣。
村裡忙著挖水渠、春種,人手不夠用,連她這樣的老村長都給安排了很多重活。
不乾就被彆的婦女冷嘲熱諷,乾不好也不行,柯敏不想被人家當麵說三道四的,隻能硬著頭皮從頭開始學著乾農活、重活。
原來被她嫌棄的窩棚卻成了唯一能讓她安享片刻寧靜時光的地方,沒想到一場暴雨把這點念想都給打破了。
“能怎麼辦,還得麻煩村長給安排住處,總不能在暴雨中淋一夜吧。”
顧德勝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望了眼漆黑的夜空,果斷決定去找村長求助。
天空如同破了個窟窿,滂沱大雨傾盆而下,窩棚被狂風暴雨吹散。
他將從京市帶來的錢票用雨布包裹好遞給老妻,讓她藏在懷裡,匆匆去喊其他下放的勞改分子。
“老武!老武,你怎麼了,快醒醒。”
顧德勝走到隔壁窩棚邊就看到武顯華倒在雨水中不省人事。
“顧大哥,武大哥這是怎麼了,用不用我去喊村醫?”
文質彬彬的燕山渾身濕漉漉地從窩棚裡出來,眼鏡片上全是雨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隱約中看到顧德勝背著暈過去的武顯華,臉上終於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漠麻木,多了些許憂色。
他本是京市大學教授,出身書香門第,學識豐富,年紀輕輕就已經評為教授職稱。
原本在學校教書教得好好的,隻是因為早年有留洋經曆,就被自己最器重的學生舉報,從天上墜落地下。
他永遠忘不了自己最看好的學生滿臉仇視仿佛自己是罪大惡極的惡人般,帶人闖進家裡的一幕。
他最器重的學生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將門踹開闖入家中,將他最心愛的文集古書撕爛損毀,珍藏的字畫搶走,把他年幼的女兒一腳踹飛,妻子嚇得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而自己卻隻能眼睜睜地被他們按倒在地上,什麼都做不了。
那種發自內心的暴怒與痛恨幾乎將他的理智湮滅,有一瞬間他甚至想動手殺了那個學生。
他被那些人押上街頭被人扔石頭爛菜葉子,接受人民群眾的聲討,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罪。
還沒等他緩過神,一紙下放通知便把他弄到這個陌生的農村接受勞動改造。
甚至都沒來得及見妻女最後一眼,不知道女兒被踹飛出去以後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去醫院檢查。
還有美麗動人的妻子,會不會也遭遇毒手。
燕山眸中閃過厲色,現在回想起來才隱約猜到他的學生為什麼會這麼做。
記得他偶爾會請幾個學生去家裡吃飯,妻子賢惠淑雅,長相端莊漂亮,學生們每次都誇讚幾句他有福氣,能娶到這麼漂亮賢惠的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