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正一日一日地腐爛下去。
魔物的嘶吼聲在荒野上回蕩,像瘟疫般蔓延。曾經繁華的城鎮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焦黑的土地上爬滿扭曲的藤蔓,空氣中彌漫著腐肉與灰燼的氣味。
僅存的幾座城市仍在苟延殘喘。貿易之城的夜市依舊燈火通明,酒館裡飄出麥芽酒的香氣,街頭巷尾擠滿了逃避災難的流民。商人們照例吆喝,賭徒們照例揮霍金錢,醉漢們照例倒在巷尾嘔吐。仿佛隻要錢幣還在流通,這個世界就還沒徹底完蛋。
而那些不夠幸運的人:被魔物摧毀掉原本家園的農民、失去親人的孤兒、與魔物戰鬥而傷殘的壯丁——則散落在荒野中的避難所裡。他們躲在廢棄的建築內,或靠用木板和廢鐵搭起搖搖欲墜的棚屋遮風擋雨,勉強生存。
………
夜色深沉,荒野避難所的篝火微弱地跳動著,映照出幾張疲憊而麻木的臉。
幾個衣衫襤褸的難民圍坐在一起,祈禱著明日能多挖到幾顆野菜充饑。偶爾有人談起“軍方會來救我們”,但很快就會被質疑淹沒。
“少開玩笑了,老子在這鬼地方都待了半年了,連軍隊的影子都沒見過!!空投的那點物資平攤下來也連塞牙縫都不夠!!”
“可是不相信軍方,還能相信誰呢……難道我們都要死在這了嗎?”
“聽說還有什麼專門屠殺避難所的‘白色惡魔’,真是畜生不如啊!!軍方要是再不來救我們,說不定下一個被屠的就是我們了!!”
“彆烏鴉嘴啊!神經病!要死你自己死去!”
“彆扯這些沒用的了!!誰看見我的孩子了?他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不見了,誰來幫我找找我的孩子啊!!”
突然,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靴子踏在乾裂土地上的聲音,金屬碰撞的輕響,還有低沉的交談聲。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耳朵豎起,眼睛瞪大。
他們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黑暗中,隱約可見一隊身著軍裝的人影正朝這邊走來,槍械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希望瞬間點燃了這群被遺忘的人。
“是……軍隊?”有人顫聲問。
“真的來了?!”
“老天有眼!終於來救我們了!”
“軍隊!快救救我們!”一個男人嘶啞地喊著,指著角落裡奄奄一息的傷員,“他快不行了!求求你們!”
“我快餓死了……給點吃的吧!”另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伸出顫抖的手。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走丟了!”一位婦女衝上前,抓住最前麵士兵的袖子,淚水滾落,“求求你們幫我找找!他已經走丟一整天了!”
士兵們沒有回答,他們隻是沉默地舉起了槍。
“砰——!”第一聲槍響炸開,婦女的胸口瞬間被洞穿,鮮血噴濺在身後同伴的臉上。她的嘴唇顫抖著,似乎還想說什麼,但下一秒,她的身體已經重重倒在地上。
“年紀太大了,錯過最佳生育年齡了,這種一律處理掉。”射殺婦女的士兵擦了擦臉上的血,仿佛自己隻是捏死了一隻蚊子。
“殺,殺人了!!軍隊殺人了!!救命啊!!”
“搞什麼?!不是要來救我們的嗎?!”
屠殺開始了。
槍聲如暴雨般傾瀉,尖叫聲、哭喊聲、求饒聲混雜在一起,鮮血染紅了乾燥的泥土。老人、傷員、病弱者——所有“無用”的人都被無情地射殺,而年輕的女人、孩子和健壯的男人則被粗暴地拖拽出來,像貨物一樣被推搡著塞進軍用卡車。
“老公!老公!”一個被拖走的女人瘋狂掙紮,回頭望向倒在血泊中的丈夫,眼淚模糊了視線,“放開我!求求你們!”
“媽媽!媽媽!”另一個小女孩被士兵扛在肩上,她拚命踢打著,朝地上已經不再動彈的母親伸出手,哭得撕心裂肺。
而士兵們隻是冷漠地執行著命令,仿佛他們拖拽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袋袋糧食,一捆捆物資。
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士兵站在原地,握槍的手微微發抖。他盯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喉嚨發緊:“長官……我們這麼做……真的沒關係嗎?”
而帶頭的軍官——那個麵容冷硬、眼神如鐵的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噓,怕什麼。”他壓低聲音,語氣輕鬆得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這又不是我們做的。”
他踢了踢腳邊一具屍體,慢悠悠地補充道:“是‘白色惡魔’做的。”
年輕士兵愣住了。
軍官拍了拍他的肩,笑容陰冷:“而我們,隻是‘及時趕到’,然後救走了幸存者。”
年輕士兵的喉嚨滾動了一下,最終,他低下頭,緩緩點了點頭:“是,長官。”
卡車引擎轟鳴,載著哭喊的“幸存者”駛向黑暗深處。而在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上,隻剩下風卷著灰燼,和一句眾人認可的事實:
白色惡魔屠殺了這裡。
——而軍方,是英雄。
荒野的夜晚格外漫長。其他避難所的人們,此時此刻也同樣圍坐在微弱的篝火旁,聽著遠處魔物的嚎叫,默默數著日子。一天、兩天、三天……期盼著軍方的到來。
這世界,仍在不可逆轉地腐爛下去。
………
與此同時,魔方基地深處,被詭異鮮紅植物簇擁的王座廳內。
幽暗的洞穴長廊回蕩著腳步聲,顏穿過潮濕的甬道,兩側岩壁上攀附著血紅色的藤蔓,在微光中如血管般脈動。他的靴底碾過碎石,最終停在王座廳的入口處。
魔方端坐在紅色王座上,指尖輕敲扶手,眼神淡漠。埃爾夜靜立在她身側,藍色短發在螢火下泛著冷光。
“魔方大人,請您賜予我更強大的力量。”顏單膝跪地,低頭行禮,腦海中閃過兩張臉——莉莉絲溫柔的笑,愛夢嬌俏的撒嬌。
我要保護她們……莉莉絲那麼單純,愛夢又總是惹禍……沒有力量,我什麼都做不了。
魔方大人一定能幫我。
他的內心這樣想著,拳頭微微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魔方垂眸看著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指節泛白。埃爾夜察覺到了她的變化,但她很快壓下情緒,聲音平靜地問道:“你想要力量做什麼?”
顏抬起頭,目光灼灼:“我是一個男人,我要保護最重要的人。”
魔方靜靜注視著他,半晌,忽然輕笑一聲。保護最重要的人?他的“最重要的人”,可不止一個。
她的眼神帶著幾分譏諷,緩緩開口:“你認為——保護,是留給什麼樣的人的?”
顏愣住了。他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魔方沒有催促,隻是用那雙深邃的紅眼凝視著他,仿佛要看穿他的靈魂。
“……我不知道。我隻是見不得那麼善良、乾淨的女孩子,總是被一個惡毒的人傷害。”他終於低聲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執拗。
魔方的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冷笑。
善良?乾淨?她可不像眼前的這個蠢貨,她什麼都知道。
愛夢召喚魔物虐殺士兵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善良”。
而莉莉絲到處挑逗撩撥男人的時候,也沒多“乾淨”。
但她沒有說破,隻是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