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全來放下茶杯,雙手在膝蓋上蹭了蹭,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才抬起頭,眼神裡滿是愧疚,聲音澀得像砂紙磨過木頭:“張教授,對不住您......”
這一聲“對不住”,讓張教授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他攥緊了手裡的毛巾,示意羅全來說下去:“你慢慢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是劉金水那混小子乾的!”羅全來咬著牙,把昨天夜裡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他帶著兩個地痞,半夜摸進了工地,先把守夜的老李套麻袋打了一頓,綁在了礁石縫裡,然後就對著工地一頓破壞。
棧道被撬了十幾米,三十袋水泥全被水泡廢了......最關鍵的是,您帶來的那些監測設備,全被他們砸成了廢鐵,一點能用的都沒剩下。”
說到最後,羅全來的聲音都帶上了顫音,他站起身,對著張教授深深鞠了一躬:“張教授,是我們沒看好工地,沒護住您的東西,辜負了您的信任啊。”
張教授聽完,整個人都僵住了,手裡的毛巾“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瞪著眼睛,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過了好一會兒,才猛地回過神,語氣急促地問:“設備全砸了?那些精密監測儀也......”
“是,全毀了。”
羅全來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其他的損失都好說,棧道我們可以重新鋪,水泥我們可以再買,我們漁民有的是力氣,工程進度我們加班加點也能追回來。
可那些設備,是真沒辦法了......我們農村人,沒見過這麼金貴的高科技玩意兒,就算是把全村的積蓄都拿出來,也沒地方買去。”
他抬起頭,眼裡帶著懇求:“張教授,求您再想想辦法,能不能再幫我們調一批設備來?隻要能把監測台建起來,把燈塔立起來,後續的安保工作您儘管放心,我們白天晚上都安排人輪班守著,就算是不睡覺,也絕不會再出一點岔子!”
張教授坐在椅子上,眉頭擰成了疙瘩,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臉色難看至極。
那些設備是他好不容易從研究所申請下來的,耗費了大量的心血和資源,現在全被砸毀,想要再調一批,難度極大。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林宇突然開口了,聲音堅定有力:“張教授,這事兒是我們青山漁村的責任,跟您沒關係。
您能來幫我們建監測台、修燈塔,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設備的損失,我們願意承擔,不管多少錢,我們都會想辦法湊齊,絕不讓您和您的團隊吃虧。”
羅全來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對!林宇說得對!設備的費用我們來出!就算是挨家挨戶去湊,我們也得把這筆錢湊出來!”
張教授看向林宇,又看了看一臉懇切的羅全來,心裡的怒火和焦慮稍稍平複了些。
他知道兩人說的是真心話,青山漁村的鄉親們淳樸又有擔當,出了這樣的事,他們比誰都著急。
張教授緩緩搖了搖頭,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無奈:“你們的心意我懂,但這設備的事,真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
他往椅子上坐回去,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像是在梳理紛亂的思緒,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這批監測設備,我為了申請下來,前前後後跑了大半年,找了研究所好幾位領導,磨破了嘴皮子才批下來的。
你們可能不知道,咱國家現在的科技水平還跟不上,這些精密儀器全是從國外進口的,每一台都金貴得很。”
“科研經費本就緊張,能擠出錢來買這一批,已經是極限了。”
張教授的語氣沉了下去,眼裡滿是焦灼,“就算研究所還有餘錢,短期內也根本弄不到第二批。
國外對這些高精尖儀器管控得嚴,審批流程又複雜,沒個一年半載根本下不來,就算批下來了,運費、關稅又是一大筆開銷,咱們耗不起這個時間啊。”
羅全來和林宇聽著,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們隻知道設備金貴,卻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多門道,更沒想到會難到這個地步。
羅全來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喉嚨發緊,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林宇也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心裡的愧疚更重了。
要是自己昨晚多留意些,就不會讓劉金水鑽了空子,也不會讓張教授陷入這麼兩難的境地。
張教授夫人站在一旁,也聽得滿心焦急,卻插不上話,隻能給兩人續了杯茶,輕聲安慰:“老張,你也彆太著急,說不定還有彆的辦法。”
張教授歎了口氣,看向兩人,語氣緩和了些,卻依舊沉重:“我知道你們也急,燈塔關係到全村人的安危,監測台也關乎海洋生態保護。
可現在這情況,我也沒轍了,隻能先跟研究所緊急彙報,看看領導能不能想想辦法。你們也先回去,把劉金水儘快抓住,彆再讓他搞破壞,剩下的事,咱們再慢慢商量。”
羅全來和林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絕望,卻也隻能點頭應下。
這趟來,本是想求張教授再調一批設備,卻沒想到情況比想象中還要棘手,兩人的腳步,比來時更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