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建材市場雖然沒有天門市場大，但在房地產行業如火如荼的時代，作為江州最大的建築材料專業市場，一年的交易額比天門市場還要高得多。
小到螺絲、地磚、石材，大到鋼材、門窗、挖機，全國叫得出叫不出名的各大廠商品牌，近5000家商戶入駐裡麵，全江州幾乎一半建材交易都在這裡。
建材市場旁邊聳立著一棟二十多層的寫字樓，樓頂赫然懸掛著江州建材城有限公司的巨大紅字招牌，俯視著整個市場。
寫字樓十八層，公司員工人心惶惶，先是傳言公司被東鴻資本收購，後是老板和大小姐被抓，對他們來說，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換了老板之後，他們會不會被辭退。
陳雪是其中最擔心的人之一，之前那份工作沒通過試用期，這份工作剛通過試用期就遇上老板出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倒黴，從大學畢業開始，先是被男朋友甩，然後是工作接連失利，還被房東趕走連搬了兩次家，好不容易找到份像樣的工作，又出了這檔子事。
老天爺像是刻意在針對她，不折磨死她不算完。
“張小姐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所有人全部站起來。
陳雪趕緊起身整理好衣服，雙手疊腹，恭恭敬敬站好。
張薇薇踩著高跟鞋踢踢踏踏走過來，她明顯瘦了很多，顴骨都突了出來，臉上即便化了濃妝，也掩蓋不住疲憊。
陳雪之前見過張薇薇一次，與那次相比，判若兩人。
張薇薇拍了拍手，說道：“下午新老板會過來，你們隻有兩個小時時間，財務把近三年的財務報表整理出來，業務部把所有商戶的資料合同準備好，綜合部把公司所有製度整理出來。另外，把辦公區域給我打掃乾淨，要一寸寸打掃，辦公桌、地板、門縫、廁所，要是讓我檢查出一粒灰塵，立馬給我滾蛋。”
所有人開始熱火朝天行動，其實不用張薇薇說，他們也不敢懈怠，新老板到來，第一印象是關鍵，事關他們能否留下。
財務室裡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陳雪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跳躍，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近三年的財務報表涉及上萬筆交易，還要核對進項銷項、整理憑證附件，即便財務部經理也親自加入進來，部門七八個人全部投入，兩個小時也是天方夜譚。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翻出存檔的電子表格逐行核對。
就在她忙著導出打印時，桌上的咖啡杯被路過的同事不小心碰倒，褐色的液體瞬間漫過剛打印好的半疊報表，順著桌麵流進了下方的文件櫃縫隙。
“完了！”陳雪心臟猛地一沉，趕緊抽了紙巾去擦，可報表已經暈開大片墨跡，數據變得模糊不清。她手忙腳亂地搶救，額頭上的汗珠子砸在鍵盤上，手指都開始發抖。
“你在乾什麼？”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張薇薇抱著胳膊站在門口，眼神像淬了冰。
陳雪慌忙轉過身，手裡還攥著濕透的報表，聲音帶著顫音：“張小姐，對不起，我馬上重新打印，很快就好……”
“很快？”張薇薇麵目猙獰，上前一步奪過她手裡的報表，看都沒看就扔在地上，高跟鞋狠狠碾過墨跡，“誰能告訴我，她是誰！”
財務經理趕緊說道：“張小姐，她是財務部新進的員工，工作還不熟悉。”
周圍同事都停下了手裡的活，偷偷用餘光打量著這邊，沒人敢出聲。
陳雪臉漲得通紅，攥緊了衣角，低聲哀求：“再給我半小時，不，二十分鐘，我一定能整理好，求您彆開除我……”
“求我？”張薇薇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伸手捏住陳雪的下巴，強迫她抬頭，“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隨便一隻阿貓阿狗也敢求我。”
她的指甲幾乎要嵌進陳雪的皮膚裡，語氣刻薄又囂張，“畏畏縮縮的樣子，看著就晦氣。現在報表毀了，新老板來了拿什麼給他看？”
陳雪眼眶泛紅，卻死死咬著嘴唇沒讓眼淚掉下來，聲音微弱：“我真的能補救，張小姐，再給我一次機會……”
“機會？”張薇薇甩開她的臉，從包裡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仿佛碰了什麼臟東西，“現在，立刻收拾你的東西滾蛋。”
陳雪猛的跪蹲在地上，指尖死死摳著地板的縫隙，聲音裡帶著哭腔卻又強撐著清晰：“張小姐，我這個月房租還沒湊齊，這份工作對我真的很重要，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她的膝蓋磕在堅硬的瓷磚上，疼得發麻，可比起失去工作的恐懼，這點痛根本算不了什麼，踏出大學這大半年，像是經曆了幾十年，她看透了這世界的殘酷，也放下了所有的尊嚴。
周圍的同事們沒人發聲，財務經理悄悄皺起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鋼筆，心裡既覺得陳雪可憐，又怕自己開口求情會引火燒到自己——誰都知道張薇薇脾氣本來就不好，現在又因為家裡的事正一肚子火氣，誰敢撞槍口？靠窗的小李偷偷用餘光瞥著，眼神裡滿是同情，卻飛快地低下頭，生怕和張薇薇的目光對上；坐在陳雪對麵的王姐咬了咬下唇，手都握成了拳頭，可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轉回頭盯著電腦屏幕上早已停滯的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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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薇薇居高臨下地看著陳雪，近乎瘋狂的咆哮，“可憐你？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可憐嗎？全世界可憐的人多了去了，我憑什麼要可憐你？我可憐你，那誰來可憐我？誰來可憐我？”
陳雪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她胡亂抹了把臉，膝蓋往前挪了挪，幾乎要貼到張薇薇的高跟鞋邊：“我保證！我通宵核對都可以！今天之內一定把最準確的報表交上來，要是出了任何錯，您再開除我我絕無二話！求您了張小姐，我真的不能沒有這份工作……”
財務室裡靜得能聽到空調的嗡鳴聲，每個人的呼吸都放得極輕。
張薇薇滿腔怒火正沒處發泄，抬腿就是一腳踹在陳雪胸口。
陳雪啊的一聲向後跌倒。
張薇薇一發不可收拾，抓起辦公桌上的資料啪啪扇在陳雪臉上。
陳雪不擋不避，抬起頭任由張薇薇抽打。
張薇薇一邊打一邊大罵，“你算什麼東西，你也敢欺負我！”
“賤人，誰都欺負我！”
“我完了，你也彆想好過！你們誰都彆想好過。”
張薇薇近乎癲狂，一直打到氣喘籲籲打不動才停下手。
“保安！把人給我扔出去！”
外麵一人匆忙忙跑進來，“張小姐，新老板到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