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箐沉默許久,輕輕點頭。
劉正風見女兒眉宇間的哀愁,似是揮之不去,他忽然問道:“箐兒,知道為何你名中的箐,與英、芹相異,不是草字頭嗎?”
劉箐疑惑道:“因為我是女兒?”
劉正風輕輕搖頭,笑道:“是因為你生下後,總是嚎啕大哭,我和你娘覺得很奇怪,問了個過路的算命先生,那先生說,把你名中的菁字,改成箐,可以讓你以後多笑一點。”
劉箐聞言,陰霾縈繞好幾日的眉間,難得舒展開來。
………………
衡山城北十八裡左右,江邊有座莊園,地方寬敞,屋舍儼然,連同周邊八百多畝水田,還有從莊前流過的那條冷水江,都是劉三爺的產業,每年最炎熱的幾十天,劉府內眷都會出城來此小住。
時值六月,還未到火爐般的三伏天,冷水莊園卻提前熱鬨了起來。
三天前,這裡住進了幾百號人,值衛森嚴,各司其職,將整座莊園把守得如鐵桶一般。
“哥哥~哥哥~”
院中,精舍外的棠樹上,落了一隻白羽鳥,叫個不停
小院門外,守著四名野狼眾,都是女子。
腰間皆佩彎刀,背負短矛,全身籠罩在黑袍下,從婀娜身形來看,便知四人正處妙齡,隻是氣質深沉,沒有多少這個年紀女子該有的活潑靈動。
“大姐,院子裡那隻鳥太聒噪了,叫了大半天,把它打下來吧?”
“它在裡麵,你如何打?”
“用短矛,一定可以的。”
“絕對不行,萬一驚擾了寨主怎麼辦?”
“不會啊,寨主何等英雄人物,怎麼會為區區短矛所驚擾?再說了,寨主天還沒亮,就進院去找張寨主了,現在還沒出來,連中午飯都沒吃,我們要不要進去問一聲?”
“四妹,千萬彆,你…你還真是什麼也不懂啊。”
“是啊,四妹,聽大姐的,這是時候,誰也不能去打擾寨主的。”
“大姐、二姐說得沒錯,四妹你若是壞了寨主的好事,她可會記恨你一輩子的。”
“三姐,你們到底再說什麼啊?”
“不是在說……用短矛打鳥之事嗎?”
三人相視而笑,隻剩最小的四妹,滿頭霧水,不知所然。
四人都姓袁,出自遼東家將門,原是同族姐妹,自幼習武,兼學軍陣之術,能騎烈馬,能挽強弓,還曾擒過雪林子裡的魚皮韃子。
武藝堪比男子,還各有姿色,如此時間一長,名聲傳出去了,卻引來天大的禍端。
遼東總督衙門,某位重要文官家的公子,聽說四姐妹的名聲,便下帖子給那將門,同時求娶四人為妾,袁家不堪受辱,斷然拒絕。
那文官甚為寵愛獨子,苦心搜羅半年,編織罪名,遼東苦寒,養兵資用不足,將門違反禁令,與韃靼部落通商原本並不為奇,卻被那文官以此為由,參了袁家一個通敵罪名,殺了全家,她們幾個隻得流落江湖。
“哥哥~哥哥~”
白羽鳥還在叫。
樹旁精舍,門窗緊閉,隻聽得細微響動。
如琴聲,似鼓點,不絕如縷,最後合奏於耳。
房間內地板上,那隻才立下大功的玄奇劍匣,被冷落在旁,蒙著一件月白色長袍,像個蓋頭,無聲見證了半日荒唐,滿屋狼藉。
“不,不成了……”
再往前幾步,靠著東邊窗戶下有張竹床,四隻床腿,吱吱呀呀,有規律地跳起舞來,已經很久了,比窗外那隻白羽鳥的叫聲還長。
“咯吱~吱~”
床下,四隻長靴,黑白交錯,倒在一處,幾件小衣從床邊被擠了下來,掉在地上。
“咯~吱~”
當山中野獸與勢均力敵的對手,狹路相逢時,通常發出聲聲沉悶的低吼,試圖讓對方徹底屈服。
竹床上方。
一條爪牙飛揚的青龍,豎臥在茫茫雪地,遠遠望去,那青龍竟然像經過點睛之筆後,已經活了過來,不停扭動身軀,搖頭擺尾,要掙脫重重鐵鏈的束縛,龍禦飛天。
許久,許久過後……
那青色畫龍似乎精疲力竭,終於老實了。
“玉郎………”
趙夏用手臂撐起身子,看向仰麵躺著的張玉,眼中滿是深刻入骨的慕意,頭發披散下來,額頭上有片細密汗珠
“小夏,你…你真是太愛學習了,一學就會,還能舉一反三,甚至無師自通,我想,世上沒有那位先生不喜歡你這樣的學生。”
“你還取笑我,誰讓你把那圖拿出來的,唉,我的圖呢?”
竹床儘頭,那卷圖畫一半懸空,差點也要掉下去了。
“什麼時候跑過去去了。”
趙夏身體向前傾倒,伸手想將那卷《百魅合歡圖》拿了過來。
兩座大山瞬間襲來,在臉上晃過,張玉差點喘不過氣來,好在隻是刹那,陰影很快移開,他得以重見天日,卻見那姑娘屈腿坐了起來,認真研究起圖中所記載的各種‘武功招式’。
“百魅合歡,共有九式!”
“玉郎,我們才練到第七式啊?”
趙夏很認真地看著張玉,眼神略帶責備,就像看著學習不認真,還無努力刻苦精神的同窗學子一樣。
張玉略微遲疑,問道:“小夏,我看你有點累了,要不先休息一番?”
趙夏搖頭道:“不行的,這圖上記載了,隻有一次性練完九次,才能最大程度獲得好處,你受了內傷,白雲熊膽丸是有效,但還是恢複得太慢了,要是能像《百魅合歡圖》中記載的這般,煉成這組九式,就能獲得真元反哺,一定對你的傷有好處的。”
張玉笑道:“可我…有些沒力氣了。”
“那玉郎先休息一會兒,第八式,看起來也簡單。”
趙夏說著,將圖扔到一旁,慢慢伏低下去。
窗外,白羽鳥叫得更歡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