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可信之人,臨走前,有件事,想托付給你。”
“無論什麼事,兄弟義不容辭!”
沉默片刻。
“如果我回不來,去趟猩猩灘,初次見麵的青石下,埋有鐵盒,托付之事,藏於盒內,但在那之前,你不準動!”
“好!隻是……我怎麼曉得,藍兄你是回不來了?”
嗤嗤!
“藍兄你…你怎麼掏出兩條蛇?”
“這叫雙生鳴蛇,同卵所生,遠隔萬裡,也能心意相通,真有那一天,我會通過白蛇向你傳訊,那時你便明白了。”
“了然!”
那條青蛇,原本畏畏縮縮,無精打采地,像被抽去脊骨一樣。
“嗤嗤~”
換了主人後,立刻變得生龍活虎,張開小嘴,吐出紅信,露出米粒大小的牙齒,作勢要咬,卻聽見‘呱’地一聲,小青蛇頓時又萎了,竄進張玉衣袖裡,盤起身子呼呼大睡。
夏夜,水邊,蚊蟲甚多。
篝火燒出樹枝裡的樟油,正好可以驅蟲,五六隻螃蟹裹著樹葉、黃泥,在火邊煨烤,已經散發出肉香,火堆上還架著兩條東湖鯉魚,漸漸焦黃。
張玉說起水下見聞,黑水、鐵鏈、巨黿……
“入手冰寒刺骨的話,那鐵鏈應該是由萬年寒鐵打造而成。”
“萬年寒鐵?”
“傳說極北之地,天地相接,萬裡冰封,天上時常有群星墜落,遇冰化鐵,埋在地下幾萬年之後,至寒至堅,用來打造兵器,皆是世間絕品。”
東方姑娘拎起白玉酒葫蘆,滿飲一口,看向張玉道:“我送你的那把寒淵匕首,便是用萬年寒鐵所製。”
張玉點頭道:“萬年寒鐵,如此稀有,用於打造鐵鏈,真是暴殄天物啊。”
“匕首呢?”
張玉裝糊塗:“什麼?”
東方姑娘冷聲道:“哼!我送你的東西,拿去討好哪個姑娘了?”
張玉笑道:“借給一個朋友用用。”
“嶽姑娘,趙姑娘,藍姑娘?總不會是才賣了你的任姑娘吧,那才有意思呢…”
東方姑娘坐在地上,見張玉的樣子,大笑起來。
張玉連忙解釋道:“我怎麼會把藍兄的東西,隨意送人,隻是借給……”
東方姑娘擺手道:“不必說了!送你的東西,你再給誰,與我何乾。”
東方姑娘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好像世上之事,沒有什麼值得她記掛在心頭的,萬事萬物,清風拂過不留痕,唯有對武道至境的追求,其他皆可棄!
“藍兄,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巨黿有何來曆?”
張玉意圖岔開話題,當然也是好奇,繼續問道。
東方姑娘喝了口酒,也不拆穿張玉的心思,順著說道。
“按你所述,那頭巨黿算是異種,血脈比起雙生鳴蛇,高出許多,數百年之壽,自然有些異能,這樣的東西,在世上很少見了,用心去尋,名山大澤、地脈深處,海外諸島,應該也有,隻是機緣不到,尋常人見不到。”
張玉問道:“它是被誰囚禁的?”
東方姑娘搖頭道:“具體的事,我不清楚,你想知道,可以去問那幾個老家夥,少林方證、武當衝虛、還有華山後麵那個瘋老頭……”
張玉心中暗道,前兩位都是正教魁首,神教死敵,自己冒然去撩虎須,還不得讓佛道聯手,直接給超度了,藍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過……我猜與昆侖山有關。”
“昆侖山?”
張玉想起在湘潭遇見的馬拉棺材,符甲便自稱昆侖中人,還有冒充神醫的甘渾,好似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自己險些喝下那碗藥。
“那兩人,便是昆侖三聖,甘渾是病聖,符甲是死聖,說起來嚇人,隻不過會些旁門左道,你隻要明心見性,進入先天境,在他們麵前,自保有餘。”
張玉歎了口氣,先天境並非小水溝,說跨就能一腳跨過的。
“他們有個大師兄,叫趙靈的,聽說有幾分真才實學,至少得了他們師父五六成真傳,若是不幸遇見,趙靈又有惡意,那就……”
“那就…如何?”
“轉身就逃,千萬…不要回頭!”
東方姑娘白了張玉一眼,對於她這樣的人而言,說出逃字,自己都覺得無比違和,武道之途,勇往直前,神擋殺神,佛阻弑佛,死則死矣,有什麼好逃的?
“昆侖山之事,你現在不必知道。”
“有朝一日,你若能進入宗師之境,就算不想知道,那幾個難纏的老東西,也會找上門來告訴你。”
張玉聞言,也不再多問。
螃蟹、鯉魚鈞已烤熟,東方姑娘沒興趣,張玉自己取來吃。
杏花樓,沒顧得上吃半口東西。
在湖底,極費氣力,腹內早已饑餓。
不消多時,張玉便風卷殘雲吃完魚蟹大宴。
“藍兄,酒借我喝幾口。”
東方姑娘見他嘴角沾著細碎魚肉,輕輕搖頭,還是將白玉葫蘆扔過去。
“滿嘴腥氣,不許汙了我的酒。”
“這有何難!”
張玉笑著,托著白玉酒葫蘆,高高舉起,酒水如瀑布落下,直入喉嚨、心腹、繼而遊走全身,說不出的暢快豪邁,他總算明白藍兄為何這樣喝酒了。
不是耍帥,而是更能醉人。
“嘩啦啦~”
半葫蘆酒下肚,張玉神誌愈發清明,胸臆頓開,望著那輪圓月,隻覺天地開闊,不禁放聲大笑。
東方姑娘接過酒葫蘆,仰飲一口,看向張玉,也輕笑起來。
“哈哈哈……”
說到底,他們也不確切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張玉笑自己死裡逃生,能有一知交,數斤美酒,足慰平生。
東方姑娘笑自己,此一去勝負無定甲,要與命主決高下。
酒不醉人,人自醉。
直至天亮時分,湖麵飄來幾截斷木,原本是船板,上麵有火藥痕跡。
“這次真該走了!”
東方姑娘緩緩站起身,望向天邊那輪紅日,又看了眼地上那張琴。
“聽說曲洋、劉正風聯手譜曲?”
“笑傲江湖曲。”
“笑傲江湖,好名字,你就用它為我送行吧。”
“好!”
張玉起身,將七弦琴橫在膝前,此時心境正當妙處,神意很快融入琴聲裡,逐漸進入忘我之態,暫時撇去那些江湖恩怨,愈發貼近笑傲江湖的真意。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何處笙簫,琴聲入鞘。”
“我以黃河水,蘸墨揮毫,可路正遙今生如刀……”
“若一晌喝醉,看我未老,要海闊天高,高聲大笑,笑過勾銷!”
東方姑娘拎著白玉酒葫蘆,輕身躍起,落在湖中那截斷木上,斷木如舟,迅速在水麵上劃過一道白浪。
“曲好,人好,世間再無遺憾!”
經東湖,過贛水,入大江,順流東去。
她隻仰頭喝了一路酒,終己不顧,直至背影消失於天邊。
琴弦微微顫動,如龍之吟。
張玉鬆開琴弦,看向日出之處,輕聲道。
“東方姑娘,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