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過這年輕人幾次,最滿意的其實不是他的劍道天賦,而是他這個人,跟他相處,總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乾乾淨淨,溫溫和和,實在是難得。
“我也沒想到我這一生,還能收到這麼個弟子,每每想起,都覺得慶幸不已。”
宋遠亭笑過之後,轉而問道:“仙洲你看起來比上次相見,境界又有些提升了?”
柳仙洲倒也沒藏著掖著,很快便點點頭,“這次下山除魔,有些感悟,正好踏入歸真巔峰,能摸到了登天的門檻了。”
雖然早有準備,宋遠亭還是有些感慨,“三十出頭,就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看起來不惑之前,你就能完成登天壯舉啊,到時候再見麵,我就不能擺譜了。不過該說不說,這份修行速度,真是獨一份,真要拿誰出來比,大概隻能是那位了。”
宋遠亭不過一百餘歲,對於那位三百年前縱橫世間的年輕大劍仙,也是隻有聽聞,不曾見過,不過如今西洲,對於那位的態度,就像是劍修們對於青白觀主李沛的態度一樣,各有不同,宋遠亭說了個那位,也是考慮到了柳仙洲的感受,這樣說話,可謂滴水不漏。
“還差不少,那……位那般年輕就已經踏足聖人之列,其劍道天賦,真不是我等後來人可以隨便比較的。”
柳仙洲微微開口,“不過大道漫長,慢一些也沒關係的。”
他說著這話的時候,其實就想起來了當初自己登天台山的事情,當時自己在距離山頂還有一步之遙的地方止步,雖有些不甘,但還是在山道一側留下了一句話。
“登高至此,隻差一步,方知青天之高,修行不易,望觀主等晚輩百年光陰。”
隻是當他刻下這句話之後,再抬頭去看,才看到那自己之前,山頂那邊,有人早就留下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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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字,至今讓柳仙洲難以忘懷。
山頂石上,那兩個字是不難。
隻是光有這兩個字倒也沒什麼好說的,關鍵是那兩個字歪歪扭扭,上麵也沒有半縷劍氣劍意在上麵,這是個什麼意思?
隻能看到少年的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也就是說當初那個留字的少年,還隻是個普通人。
這給當時的柳仙洲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震撼,來登天台山的,境界高低不同的劍修都有,但你說一個全然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來登山,不是沒有,但你要說他竟然能越過這些劍修,獨自去到山頂,那就真有些匪夷所思了。
後來許多年,柳仙洲對那人的身份都頗為好奇,多方打聽,從一些零星的消息裡得知,那人就是青白觀主的小弟子,也就是那位被他視作衣缽傳人的年輕大劍仙,自有劍道兩字以來,最為年輕的雲霧境大劍仙,解時。
知道真相之後,柳仙洲再聽著彆人拿他和那個年輕大劍仙相提並論,柳仙洲心中隻有苦澀。
大概世上,沒有太多人會比他這個當事人更清楚兩人之間的差距了。
宋遠亭有些欣賞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麵對旁人誇讚,許多年輕人就都顯得飄飄然了,能像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這麼不為所動的,其實也不多。
“總歸修行一事,還是自己的事情,仙洲你自己明白就是了,外人的誇讚也好,還是彆的閒言碎語也好,可以聽,彆太當真。”
宋遠亭笑道:“有些時候,言語是能殺人的。”
好話壞話,很多時候,能幫人,也能害人,就看怎麼說,什麼時候說,說多少了。
柳仙洲微微點頭,“晚輩記下了。”
閒聊之後,柳仙洲開始辦正事,他先取出一柄鏽跡斑斑的飛劍,雙手捧著交給宋遠亭。
宋遠亭先是一怔,然後看著那柄鏽跡斑斑的飛劍,聲音一時間竟然有些顫抖,“這是……齊師弟的佩劍?”
宋遠亭的師弟齊元,兩人是少年時候就一同上山,拜入上任山主門下的,兩人一起練劍很多年,情誼深厚,隻是年輕時候,自己這位師弟說是要下山遊曆,而後便不知被誰所殺,死於山下,當時的荷花山主動怒,下山親自找尋,也並未找到自己師弟的屍骨,他在擔任山主之前,也曾下山過一次,但都一無所獲,他本以為,此生沒辦法再看到關於齊師弟的任何消息了,卻沒想到,此刻居然還能看到齊師弟的佩劍。
“看起來這位前輩,果真是荷花山修士。”
柳仙洲又拿出來一塊玉牌,已經有些發黃,正麵篆刻有荷花山三個字,而背麵,就是齊元兩字。
“晚輩這趟下山除魔,最開始不過是找尋一位濫殺的魔頭,但將其斬殺之前,意外得知,他竟然和另外一位魔頭有些牽扯,因此順藤摸瓜而去,在斬殺了那位魔頭之後,在其居住之所,找到了這柄飛劍和玉佩,至於齊前輩的屍骨,隻剩下一個頭骨了。”
柳仙洲取出一個木箱子,遞給宋遠亭,宋遠亭接過去剛要打開,柳仙洲便輕聲提醒道:“宋劍仙,要做些準備。”
宋遠亭一怔,小心翼翼伸手打開,但隻是看了一眼,就將木箱子直接關上。
箱子裡的那顆頭骨,早就被做成了酒杯,看起來那個魔頭,過去那麼多年,一直在拿這頭骨做酒杯喝酒。
宋遠亭體內劍氣瞬間溢出,但在須臾之間,又被他強行收回,最後,這位荷花山主吐出一口濁氣,“仙洲,此事要多謝你了,若不是你,齊師弟此生隻怕都難劍歸荷花山了。”
柳仙洲輕聲道:“分內之事,天下劍修是一家,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自然不能視而不見的。”
宋遠亭點點頭,伸出手,同樣取出一個小木盒,“你送齊師弟歸山,無以為報,隻有以薄禮相送。”
柳仙洲卻不伸手,隻是說道:“晚輩不是為了報答而來。”
“這盒子裡無非幾顆年份還算久的蓮子,吃下也行,種在住處也好,都對你的修行沒有太多裨益,無非是個好看而已,既然真是薄禮,你當成我這做長輩的給晚輩的見麵禮行不行?這都不收,那你柳仙洲是不是太過清風霽月了些,是不是覺著我宋遠亭連跟你有幾分薄薄的情分都不配?”
宋遠亭這話說得直接,但依舊沒有什麼咄咄逼人的意思,無非是有些惱怒,你柳仙洲可以說是在西洲吃百家飯長大的,是全西洲無數劍修共同的晚輩,怎麼,我荷花山雖然不是一流大宗,就不配了唄?
柳仙洲倒是很快接過來那木盒,“那晚輩就多謝宋劍仙了,今日我跟這荷花師妹有緣,可以為她解一些劍道疑難。”
宋遠亭微微一笑,知道柳仙洲的意思,也不拒絕,隻是笑著點頭,這個年輕人,他覺得更好了,不管什麼處境,還能依著自己的本心行事,難得。
“我正好也要將齊師弟的屍骸和佩劍安置,就不打擾你們師兄妹了。”
說著話,宋遠亭朝著自己那個關門弟子眨了眨眼睛,意思很明顯,彆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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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傳授劍道這種事情,長輩傳晚輩,雖說經驗十足,但不見得效果有那麼好,但要是一個境界足夠高的同代弟子向自己的師弟師妹傳授劍道,那就要好很多了,有些話,能說得更好。
隻是荷花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劍修,其實很有些局促,其實也很佩服,自己麵對師父,始終是有些害怕的,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能不卑不亢,這一點連徐師兄都做不到,但周師傅要在這裡的話,肯定就能做到。
柳仙洲低頭看著這個有著一雙清澈眸子的小姑娘,笑道:“荷花師妹,咱們在這荷花池邊走走看看,到時候你有問題,可以問問,我有問題,也問問你如何?”
荷花點點頭,答應的是走走看看的事情,但她點頭之後,就說道:“柳師兄很厲害,你問問題,我回答不了你的。”
柳仙洲溫聲道:“也不一定,很多時候,境界高不一定懂得多,活得久,也不一定懂得多的。”
荷花想了想,“就像是我會煮飯會切菜,還會乾農活,柳師兄不會吧?”
柳仙洲聽著這個,搖了搖頭,“不會啊。”
實際上他好像也會。
荷花說道:“那我就明白了,不過柳師兄,我們要說的肯定是練劍的事情,這件事上,難道還有你不會,我會的?”
柳仙洲驚訝於小姑娘的聰慧,但還是笑道:“總有些東西,大家想的不一樣,說不定你是對的,我是錯的呢。”
“就算沒有對錯,但對於劍道的理解,不一樣,也可以聽聽你的,說不定對我也有些用。”
大概天底下也沒有幾個人能像是現在的柳仙洲一樣,極有耐心地對著一個小姑娘說這些事情吧?
荷花想了想,就乾脆把自己對劍道的理解,都說了一遍,她說得很慢,很多東西有重複,絮絮叨叨的,換做彆人,或許沒有耐心聽完,但這會兒的柳仙洲偏偏就聽得那麼認真,好像一個求學的孩子,在聽教書先生仔仔細細傳授早就明白的道理。
等到小姑娘口乾舌燥說完之後,柳仙洲早就用荷葉卷起一個杯子,裡麵裝著露水,遞給小姑娘。
荷花接過喝下之後,抹了抹嘴,問道:“柳師兄,有沒有你不知道的?”
柳仙洲搖了搖頭,“沒有不知道的,但有些說法有意思,聽你說是那個什麼周師傅告訴你的,那個人看起來也是個不錯的劍修了吧?”
荷花聽柳仙洲說起周師傅,就來了些精神,開始說起她記掛很久的周師傅。
柳仙洲耐心聽完之後,在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中,開口笑道:“那位周師傅,很不錯啊。”
荷花則是一本正經搖頭,糾正道:“柳師兄,不是很不錯,是最好。”
她一字一句地告訴麵前的這位馬上隻差一步就能成為劍仙,更是天下年輕劍修裡最出類拔萃的那個,另外一個年輕劍修,是最好的。
柳仙洲也不反駁,隻是微笑道:“希望有機會能見一麵,我也看一看這個最好的周師傅,到底是怎麼樣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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