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心裡咯噔一聲之後,趕緊說道:“丫兒,你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啊!”
“當年,我們說的是,你給村裡撈夠了一百顆珠子,我們養你們姐弟一輩子。”
“可你,一顆珠子都沒撈著啊!”
“嗬嗬……”石姥姥嗬嗬一笑,站起身就往回家走。
她的一隻手,還虛握著垂在身邊,就像是當年領著她弟弟一樣。
石姥姥走著走著,天上就下起了雨。
住在海邊的人,誰還沒見過下雨,可是那天的雨下得紮人啊!
那雨點子,就像是帶著霜的刀子,一下下往人心裡紮。
要說,石姥姥確實沒弄回足夠的珠子,但是畢竟是為了村子拚過命啊!村裡人不管她弟弟,確實做得不地道。再說,一個孩子又能吃多少東西?誰家舍出來一口吃的,也不至於把他給餓死。
現在這人死了,他家房子也塌了。
石姥姥回來了,還能住哪兒去?
有人想跟著去看看,又怕石姥姥開口問這些事情的時候答不上來,就三三兩兩散了。
村裡人回家之後,都在提心吊膽,怕石姥姥找上門來問罪。可是,村裡人等了一天一夜,也沒看見她出來,更不知道她住到哪兒去了。
第二天,雨停了,村子卻起了霧。
霧不是白的,是蚌殼裡那種藍,帶著腥甜味,吸一口就犯困。
霧裡還傳著怪聲,聽上去像是女人在水下哭,又像蚌殼開合的“哢嗒哢嗒”聲。
老一輩的漁民都說,那是“蚌仙”在數人頭,數夠九十九個,就要“開庫”了。
“開了庫”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兒,就沒人能說清了。
誰都知道,這事兒肯定跟石姥姥有關係,但是,誰都不敢去問。
直到三天之後,大霧還沒有散開的跡象,村裡人才坐不住了,商量著去找石姥姥。
等他們到了地方才傻了眼,石姥姥家的舊房子都已經塌平了,附近根本找不到人。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又看見埋著石姥姥弟弟的那棵樹,不知道什麼時候,樹皮全被扒光了,樹乾裂成兩半,中間嵌滿海蠣子,蠣殼縫裡擠出暗紅汁液,像樹在流血。人往前一靠,那些蠣殼就“啪啪”拍合,節奏跟更鼓一模一樣,就好像是死人在給活人打更。
誰都知道要出事了,但是,誰又都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兒?
整個村子惶惶不安地等了兩天,村裡未出嫁的姑娘,就開始接二連三地夢遊。
她們半夜起身,披頭散發往海裡走,腳步輕得像飄,怎麼叫都不醒。家人隻能跟著,卻見她們停在齊胸深的水裡,彎腰做“摸蚌”的動作,一摸就是一整夜。
天亮時,每人懷裡都抱著一顆黑珍珠往家裡走,珠麵上有五官,像縮小的嬰兒臉。姑娘本人卻一點都不記得。
可是,她們帶回來的那珠子卻怎麼都找不著了。
按照采蚌的規矩,珠子帶回來,就得有人過來收。
村裡人都說,怕是用不了多久石姥姥就得出來收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