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城中,喧囂撲麵而來,
街巷間人潮湧動,車馬絡繹不絕,似是十裡八鄉的百姓皆彙聚於此,共赴這場夜市之約。
燈火如晝,映照出市井百態。
東側,一婦人正叫賣甜豆花,瓷碗中盛著白嫩顫動的豆花,甜香四溢,惹人垂涎;西邊,說書人尚未開腔,正慢條斯理地啜茶潤喉,吊嗓子的尾音在嘈雜中若隱若現……
若不是知曉此世鬼物橫行,光是見到這裡的景象,定然覺得是一片火樹銀花不夜天。
鄭均剛踏入夜市,便察覺到幾道隱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過。他神色如常,依舊閒庭信步地走在人群中,仿佛對周遭的喧囂渾然不覺。
不多時,一個身形瘦削、眼窩深陷的男子擠過人群,湊到鄭均身旁,壓低聲音道:“這位俠士,可是初來乍到?需不需要些‘血奴’?”
鄭均聞言,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他雖初至此地,但‘血奴’二字已讓他嗅到一股血腥邪氣。
那迎上來的男子約莫三十來歲,麵容精瘦,眼窩深陷,腰間掛著一串銅鈴,隨著走動叮當作響。
他見鄭均似有興趣,壓低聲音道:“客官,這‘血奴’可是好東西,專供修行者采補氣血,一身精血抵得上百名凡人……”
鄭均不動聲色,當即道:“帶我去看看。”
“請。”
那男子見鄭均應允,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當即引著他穿過熙攘的夜市,拐入一條幽暗的窄巷。
巷內潮濕陰冷,兩側牆壁爬滿青苔,儘頭處是一間掛著褪色紅燈籠的破敗院落。
“客官稍候。”
男子從懷中掏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院內彌漫著腐臭與血腥混雜的氣味,地上散落著幾具乾癟的屍骸,顯然是被榨儘精血的‘廢料’。
鄭均目光掃過院落中央,那裡擺著三個半人高的木籠,籠中蜷縮著五六個衣衫襤褸的武者。
他們眼神空洞,手腕腳踝皆被鐵鏈貫穿,傷口處凝結著紫黑色的血痂。
最左側的籠中,一名少年武者突然劇烈抽搐,皮膚下浮現出蛛網般的血絲,轉眼間便化作一具枯骨。
“瞧,這可是上好的‘活餌’!”
男子踢了踢木籠,得意道:“這些武者修煉過氣血功法,比尋常血奴耐用十倍。隻需每日喂一碗‘鎖魂湯’,便能反複采補三五次,回去供給供奉的神道,足以延年益壽……”
鄭均聞言,倒是沒有理會那男子,而是饒有興致的上前去看。
說實話,這裡確實讓鄭均感到十分驚喜。
自己在人間行走,傳授武道,但沒想到,在羅天界後,竟然有不一樣的反應。
這裡的武道,與閻浮界的武道相似,但又不太相似!
這裡的武道,竟然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是一種契合羅天界的道,足以吸納羅天界的本源,達到‘大帝’的境界。
這就讓鄭均,有些驚訝了。
“羅天界看來比玄黃界更利害一些。”
鄭均在心中想著。
而就在此時,鄭均麵前的木籠子裡,一個骨瘦如柴、如同枯槁的黃麵漢子忽然睜開了眼,似乎恢複了一絲清醒,用儘最後一段力氣,對著鄭均大喊道:“快走!”
話音未落,鄭均身後便有一陣勁風襲來。
原是另外兩名同夥已悄然包抄,一人手持淬毒短刃直刺後心,另一人袖中甩出鐵鏈,欲鎖其咽喉!
鄭均懶得理會,身形未動,繼續觀察這幾個武者體內的狀態,隻聽見‘砰’地兩聲,那偷襲的二人如撞山嶽,短刃崩碎,鐵鏈寸斷,整個人倒飛數丈,重重砸進院落之中。
精瘦男子臉色劇變,轉身欲逃,卻見鄭均袖袍一拂,他雙腿如灌鉛般僵在原地,再難挪動半步。
他連忙叫道:“不知是大俠親臨,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
“有點意思。”
鄭均輕笑一聲,接著便道:“你們抓這些武者,是為了什麼?”
瞧見鄭均似乎對一切都十分好奇,那男子呆滯片刻之後,立馬意識到了一些事情。
麵前這位,怕就是天人降世了!
畢竟在羅天界人族這近百年中,經常流傳著‘天人降世’的傳說,如今這般實力,又無鬼氣,與那傳說契合啊!
想到這裡,那人正欲求饒回答,卻見鄭均隻是一揮衣袖,此人當即如遭雷擊,愣在原地,口中說不出話來。
而鄭均看向的是麵前木籠裡的黃麵漢子。
鄭均又一揮手,隻見那漢子咳出一口黑血,臉色紅潤了許多,道了謝後,便苦澀的張口道:“俠士有所不知……這世道便是這般樣子,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真人’,表麵修的是玄門正法,實則暗中與邪祟勾結……他們以人血為引,豢養厲鬼,武者氣血越是旺盛,越能助長鬼物凶性!”
說罷,黃臉漢子顫抖著指向籠中同伴的屍骸:“我們這些習武之人,在他們眼裡不過是活著的‘血藥’……咳咳……大真人座下的鬼仆每隔七日便來取血,若撐過三次采補未死,便會被煉成‘血傀’,永世不得超生……”
此時院外突然陰風大作,懸掛的紅燈籠劇烈搖晃,燈籠紙上滲出腥臭血漬。
精瘦男子麵露狂喜,尖叫道:“是陰槐真人座下的血髑髏來了!你——”
話音未落,地麵驟然裂開三道縫隙,爬出三具身披嫁衣的骷髏。
它們關節處纏繞著猩紅絲線,空洞的眼窩裡跳動著幽綠鬼火,張口便噴出腥臭血霧。
“聒噪。”
鄭均屈指輕彈,一縷金光如遊龍般掠過。
三具血骷髏瞬間凝滯,嫁衣上的絲線寸寸斷裂,鬼火‘噗’地熄滅。
精瘦男子還未來得及慘叫,整個人便如風化千年的陶俑般碎成一地齏粉。
那黃麵漢子看得目瞪口呆,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其也是武者,自然能夠感覺到鄭均手段之中的熟悉之感。
一時之間,‘天人’二字傳入他的腦海之中。
“看來這個世界的人族處境危險至極。”
鄭均深吸一口氣後,毫不猶豫,麵前鎏金小字一閃。
【是否預支‘江湖遊’……】
“預支。”
【預支成功!】
在麵前鎏金閃爍之後,均雙眸閃過一抹璀璨金光,刹那間,整座城池的天穹仿佛被無形之手撕裂。
七道身影如流星般從城中各處被強行攝來,重重砸落在鄭均麵前的青石板上,正是盤踞此城的七位‘大真人’。
他們周身纏繞的陰煞鬼氣尚未散去,臉上還凝固著驚駭欲絕的神情。
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強行抓了過來!
這是何等威力?!
“閣下是……”
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少年道士張口,還沒說完,卻見最年長的紫袍老者膝蓋砸碎地磚,懷中滾出一隻浸泡在血水中的青銅鬼麵。
他顫抖著抬頭,正對上鄭均那雙仿佛蘊含日月輪轉的眼瞳:“您、您是……”
顯然,此人認出了他。
這紫袍老者,其實並非大真人。
而是大真人之上,‘鬼極境’的存在,曾經跟隨在骷髏女帝身邊,見過鄭均一麵。
而如今退隱於此,沒成想,又讓他瞧見了鄭鈞!
話音未落,鄭均袖中飛出一縷玄黃之氣。
七人眉心同時浮現龜蛇交纏的紋路,體內傳來萬千厲鬼的尖嘯聲。
他們豢養的鬼物嗎,被鄭均生生抽離。
街道兩側的屋瓦簌簌震顫,百姓們驚恐地看到,七位平日高高在上的‘大真人’竟如蠟像般從腳底開始崩解,化作漫天飄散的黑灰。
“此世邪祟橫行。”
鄭均的聲音如黃鐘大呂響徹全城,每一個音節都震得屋簷下的燈籠劇烈搖晃:“所謂大真人,實為食人惡鬼。”
“吾為此世真武,當‘真武蕩魔大帝’。”
伴隨著鄭均的聲音響起,城中所有陰暗角落同時亮起金光。
“爾等聽真。”
鄭均踏空而起,足下生出龜蛇交纏的玄光,身後浮現頂天立地的天下主法相。
法相左手托舉青銅天道碎片,右手虛握成拳,拳鋒所指之處,千裡之外的陰山轟然崩塌,藏身其中的千年屍王尚未慘叫就被煉成一縷青煙。
“自今日始,凡吸食生魂者。”
袖中飛出七十二道劍光,將城中所有供奉鬼物的廟宇劈成兩半,神龕裡滾出尚在跳動的人心。
“圈養人族者。”
腰間粗陶葫蘆炸裂,滔天水浪化作萬千鎖鏈,把潛伏在民間的三百鬼修吊上半空,他們豢養的惡鬼反噬其主,啃咬聲令人毛骨悚然。
“勾結邪祟者!”
突然抓住虛空某處一扯,竟拽出個戴帝王冠冕的骷髏。那骷髏下頜開合似要求饒,卻被鄭均掌心迸發的玄黃之氣碾成齏粉。
鄭均的聲音忽然變得平和,卻讓整座城池的地脈開始轟鳴:“當受此劫!”
聽聞鄭均之言,滿城百姓無不嘩然,而那黃麵漢子更是激動萬分!
他們武道,也有大帝!
就在鄭均出手的瞬息之間,萬裡之外,一座被黑霧籠罩的枯骨王座驟然震顫。
王座之上,一具身披玄色帝袍的骷髏猛然睜開空洞的眼眶,幽綠色的魂火劇烈跳動,仿佛感應到了什麼。
“何人膽敢屠戮本帝座下鬼修?!”
低沉沙啞的聲音如同萬鬼哭嚎,回蕩在整片陰森大殿之中。
那骷髏大帝緩緩起身,周身纏繞的漆黑鬼氣如潮水般翻湧,瞬間將方圓百裡的天空染成墨色。
他一步踏出,腳下虛空崩裂,身形化作一道漆黑流光,攜著滔天怒意,直衝鄭均所在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鄭均正淩空而立,周身金光璀璨,如大日懸空,驅散城中陰霾。
百姓們仰頭望去,隻見他身後法相巍峨,龜蛇盤繞,鎮壓四方邪祟。
忽然,鄭均眉頭微皺,目光轉向天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來得倒是挺快。”
話音未落,天邊黑雲壓城,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席卷而來。
城中凡人紛紛跪伏在地,瑟瑟發抖,仿佛末日降臨。
“轟——!”
一聲巨響,虛空炸裂,那尊鬼道大大帝踏破空間,瞬息而至。
他懸浮於鄭均對麵,骷髏麵容猙獰,帝袍獵獵,周身鬼氣凝成無數猙獰鬼麵,嘶吼咆哮。
“人族大帝,也敢在本帝麵前放肆?!”
鬼道大帝聲音冰冷,魂火鎖定鄭均:“今日,本帝要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鄭均淡然一笑,袖袍輕拂,道:“區區鬼物,也配稱帝?”
“找死!”鬼道大帝怒極,抬手一揮,漫天鬼氣化作一隻遮天巨掌,攜著毀滅之勢,朝鄭均狠狠拍下!
鄭均不閃不避,隻是輕輕抬起右手,指尖一點金光綻放。
“破。”
一字吐出,金光如劍,瞬間貫穿巨掌。那遮天鬼掌轟然崩碎,化作漫天黑煙消散。
鬼道大帝身形一震,眼眶中的魂火劇烈閃爍,顯然沒料到鄭均如此輕易破了他的攻勢。
“你……你是……”
鬼道大帝聲音中多了一絲驚疑。
鄭均負手而立,淡淡道:“你不認識我了?”
聽聞鄭均之言,這鬼道大帝終於認出了鄭均的身份,臉色驟變:“你怎會來此地?”
“死吧。”
鄭均不想多言,六尊法相齊出。
這初入大帝的鬼物,實力不過與釣鱉客相差無幾,不配與自己多言。
此番入世,自己要給羅天界來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