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潮生的這一劍萬象來朝,大約是他目前能想象到的最強的一劍,它中間隱有混沌的特質,要強於聞潮生過去用出的任何一劍。
眼前的老人已無先前與聞潮生扯嘴皮子的輕鬆,他嚴肅以待,雙手抬起,一手撐天,一手伏地,身軀仿佛在這一刻化為支撐天地的巨嶽。
霞光於他的身軀之中的每一個毛囊盛放,耀眼非凡。
這大約是聞潮生第一次看見一個人的身軀竟然能泛出斑斕的霞彩,他也明白了這片霞彩的背後是老人氣血裡奔騰流轉的浩瀚神力。
上麵有濃鬱的道韻力量。
道韻是天地對於五境修士的認可,它們接納了五境的修士,並不意味著這些五境修士可以貪婪地將天地道韻之力融入自己的骨血。
這本是天地的力量,太過霸道,以往並非沒有五境的修士嘗試著將這股力量練入自己的身軀之中,事實上,大部分五境之後的修士對於自己的血肉之軀都十分看重,他們會費儘一切心思讓自己看上去更加年輕,更加健碩,這樣的話就會老得更慢。
不過,那些嘗試將道韻之力融入骨血的五境修士,最後幾乎無一例外地發現,這種方式雖然可以讓他們變得更強,但最後的結果卻會帶來嚴重的負作用。
——他們的血肉之軀在吞納過多的道韻之力之後,終會在某一個階段崩潰,好一點的還會有個過程,像什麼天人五衰等等,糟糕一些的,直接暴斃甚至爆體而亡的也不是沒有。
而「菩薩蠻」這當年彌勒悟道時留下的神術卻不相同。
彌勒當年解決了這個困擾世人的難題。
老人如今一百二十有餘,氣血卻要比許多十五六歲的少年更要旺盛,那些流淌於氣血之中的道韻神力自發地形成了某種規律,使得他一舉一動都有著莫大恐怖的威力。
咯——
他一步邁出,迎著聞潮生這萬象來朝的一劍,走入其中,風雨不侵,水火不懼,任憑人間諸般加身,皆不可傷。
而田靜身處聞潮生的劍意之中,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這裡,他邁步前行,無數景象與人流轉眼前,他見到了受風雪侵襲三年不死的少年,見到了杯海火舟,見到了王城的一夜暴雨,也見到了齊國到陳國的一路顛簸……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田靜好像踏入了奇怪的領域,以另外的一個身份重活了一次。
他看見了聞潮生看見的,感受到了聞潮生感受到的,於是便也擁有了聞潮生才能擁有的情緒。
狗爺慘死,糜姨憾終,忘鄉一字,院長辭彆。
聞潮生的身上仿佛有一種詛咒,這個世上對聞潮生好的那些人,最後下場似乎都不怎麼好。
但當這些種種都化為雲煙消失在了老人的眼前時,他又忽然忘記了之前看到的一切。
最終餘下的,隻有眉心的刺痛。
田靜驟然回神。
他醒了。
聞潮生的劍,離他的眉心隻有不到一根手指的距離。
若非周身綻放的神光阻隔,如今的田靜已經成為了一具屍體。
他後背發冷,一掌推出,掌中無窮霞光化開劍意,破碎萬象,聞潮生受到了餘威波及,倒飛向遠方,砸落在地。
他口鼻溢血,胸腹劇痛,但卻毫不在意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罵道:
“老匹夫,說話當放屁?”
田靜收掌,並未繼續追擊,由衷惋惜道:
“你這樣的奇才,為何不是我天機樓的人?”
“倘若你是天機樓的人,想來樓主一定會將你當做關門弟子培養。”
頓了頓,他誠摯地感歎道:
“往前太遠,我不敢講,但三百年來,你的天賦,可稱第一。”
聞潮生抬起頭,不老泉的力量滋養全身,他先冷冷罵道:
“當初真給李連秋這個老畜牲抓住,怕白瞎了我這身天賦。”
罵完之後,他又恬不知恥地向老人詢問:
“你瞧我現在加入天機樓,還來得及嗎?”
他一前一後,態度天壤之彆,給田靜的腦子問宕機了一瞬。
經過了縝密且認真的思考,他最終是搖了搖頭。
“不行。”
聞潮生對於這個結果一點兒也不吃驚,帶著嘲諷之意嗤笑道:
“我猜也是不行。”
“他快老死了,自己費儘千方百計地想要續命,肯定沒功夫帶徒弟,更何況是帶我這樣天賦異稟的徒弟,回頭給我帶出來了,他自己死了,完事之後我把他乾過的醃臢事情全部揭露給世人,讓他遺臭萬年,我萬古流芳,他純輸,一點兒沒贏。”
田靜蹙眉,看著麵前的年輕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