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霍雲起為少年好友阿七燒了一盆紙錢,回頭便看見了那張慈祥熟悉的臉龐。
隻見那老和尚盤膝坐在一旁,他雙手合十,嘴裡念著往生咒,超度著此地慘死的亡靈。
“大師,你已經在此地停留了七日時間,如今這經也抄了,咒也念了,你也該走了吧。”霍雲起說道,不是在趕人,而是他也將要離去。
“阿彌陀佛。”
老和尚誦了聲佛偈,笑著道:“貧僧行走江湖,不敢妄談普度眾生,可也不願看人誤入迷途,死者已逝,生者未央,霍施主,回頭是岸。”
這老和尚是北少林的高僧,法號靈悟,乃是江湖聞名的活佛,與如今頗受人指指點點的不歸大師不同,靈悟高僧的名聲如金石一樣堅固。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靈悟高僧居然是唯一一個接下了霍家英雄帖的江湖人,隻可惜,對方來得太晚,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打聽了霍家滅門一事,靈悟高僧長歎世事無常,他主動來到這片墳塋前,為霍家的死難者超度,霍雲起對這位高僧十分尊重。
可即便如此,霍雲起也沒有聽之任之的打算,他搖頭道:“大師不必再勸了,晚輩心意已決,就此彆過。”
“敢問施主欲往何處?”靈悟和尚起身叫住了霍雲起。
霍雲起腳步一頓,卻也坦誠地道:“晚輩早年困於鑄劍之術,日夜忙碌於山莊家業,荒廢了武藝,而今打算前往各方高人門下拜師學藝。”
霍雲起不是愣頭青,他雖有報仇之心,但終究武功太低,遠不是這群人的對手,哪怕是對付最弱的一個天泉,他都有心無力,白白上門送死不是他的作風。
靈悟和尚歎息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施主何不聽貧僧一言,放下屠刀,救人,也救己。”
霍雲起微微一笑,眼中卻無波瀾,他輕聲道:“大師方外之人,又怎麼懂得這紅塵之苦,我心中儘是深仇大恨,這屠刀如何放得下。”
說罷,霍雲起便轉身離去,走出一段之後,又聽到靈悟和尚說道:“阿彌陀佛,施主既然有心欲習武學藝,又何必舍近求遠。”
霍雲起愣了愣,他回過頭來,蹙眉道:“晚輩不敢妄自揣測,但大師之意,莫非是想指引晚輩前往少林寺求學嗎?”
靈悟大師緩步上前,語氣平和地道:“貧僧雖武藝不精,但少林七十二般絕技儘皆爛熟於心,施主若真心學藝,貧僧自不會藏私。”
霍雲起沉默了片刻,說道:“大師可知道,晚輩習武便是為了報仇。”
“知道。”靈悟大師語氣淡然。
“大師方才所言冤冤相報何時了,既然如此,此刻為何又要助紂為虐?”霍雲起問道。
靈悟大師枯瘦的臉龐上,溫和的眼眸沉靜如水,他溫厚地道:“少林絕學,並非拳腳棍棒而已,修武便是修心,施主若想成就武道,便不可再執著於血仇家恨。”
霍雲起抬起頭來,很認真地問道:“可是大師,如果晚輩習武之後,心仍不靜,仇恨依舊,又該當如何?”
靈悟大師微笑著道:“那便是貧僧這個做師父的無能了。”
刺目的朝陽溫和地普照著大地,恍惚間,靈悟大師好似佛陀,他那並不高大的身形,在這一刻似乎顯得無比偉岸。
老和尚慈祥的目光之中,純淨得不帶一絲汙濁,幾如遺世獨立的蓮花,那清澈的眼瞳仿佛一麵鏡子,倒映著霍雲起身上那扭曲不甘,卻又渴望救贖的靈魂。
一輪紅日自天邊升起,青年默然良久,緩緩跪在了老和尚的麵前,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弟子拜見師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