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穗上的火苗在這一刻驟然增至一萬三千道,每一道都如嬰兒手臂粗細,跳動的焰心呈現出罕見的幽藍色。它們不再是散亂的光點,而是順著劍穗絲線結成了周天星鬥的形狀,將老者周身三尺範圍照得如同白晝。遠方天際,更多的墨色裂口正在緩緩張開,最大的一道已達百丈寬,幽冥寒氣如潮水般湧出,卻在觸及漫天火光時發出滋滋的消融聲,騰起的白霧中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鬼影在痛苦哀嚎。老者踏著滿地霜花走向關隘深處,玄甲上的星辰圖騰越來越亮,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紋路從甲胄邊緣浮現,順著鎧甲縫隙流淌的星輝在地麵彙成溪流,仿佛要將整個深淵都照得通明。丁愚的心瞬間緊縮在一起,他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在胸腔裡回蕩,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這是...鎮淵大陣的最後一重禁製——"焚星煉魂"。"丁愚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發燙的城磚上,竟發出"滋啦"的汽化聲。他看見老者玄甲上的星辰圖騰突然活了過來,北鬥第七星"搖光"迸出的銀線如鎖鏈般纏住劍穗上最熾烈的那簇火苗,刹那間整座關隘的符文都開始共鳴。那些鑲嵌在城牆磚石間的青銅釘泛起紅光,將"鎮北關"三個蒼勁大字映照得如同燒紅的烙鐵。
城牆垛口處,三名盤膝而坐的枯槁修士同時睜開眼。他們的眼眶裡沒有眼珠,隻有兩團跳動的魂火,胸腔塌陷的位置亮起青銅色光暈,枯樹皮般的手指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結出相同的法印。丁愚這才驚覺,那些被他當作城防工事的殘破箭塔,此刻正以詭異的角度旋轉,露出塔基下深埋千年的青銅齒輪——每片齒輪邊緣都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轉動時發出的不是金屬摩擦聲,而是無數冤魂的低語。
"轟隆——"
十二座箭塔在同一時刻沉入地下,露出下方縱橫交錯的玄鐵鎖鏈。每道鎖鏈末端都釘著半截泛著磷光的白骨,幽藍魂火在骨縫間明明滅滅,隱約能看見白骨上還殘留著未褪儘的甲片。老者的白發無風自動,根根倒豎如銀槍,他突然拔劍刺入地麵,劍穗上的萬道火苗如同歸巢的蜂群,順著劍刃鑽進龜裂的大地。地麵下傳來沉悶的咆哮,有滾燙的岩漿順著裂縫翻湧上來,在城牆根部凝成赤色火牆。
"丁校尉!守住東南角"離火位"!"老者的聲音裹著金戈之音砸來,震得丁愚耳膜生疼。他猛地回神,隻見東南角的城牆已經被幽冥寒氣凍出蛛網般的裂痕,那些裂痕中流淌著墨色的粘液,三隻生著骨刺的鬼爪正從裂口處瘋狂刨挖,爪尖劃過城磚的聲音如同指甲刮擦骨頭般刺耳。他反手抽出腰間佩刀,這柄陪伴他五年的精鋼刀此刻竟泛起一層白霜,握在手裡冷得像塊寒冰。
更可怖的景象在天際上演。那些墨色裂口如同巨獸的喉嚨,數以萬計的影影綽綽正在其中攢動。有生著雙翼的夜叉撕開雲霧,它們的翅膀不是血肉所鑄,而是由無數死者的指甲編織而成;有騎著骨馬的鬼將揮舞長鞭,鞭梢甩出的不是鞭影,而是糾纏的冤魂;最深處似乎有隻覆蓋著黑色鱗片的巨眼正在緩緩睜開,瞳孔中跳動著與劍穗火苗同源的幽藍光芒。
"噗——"
老者突然噴出一口金血,血珠濺落在地竟凝成細小的星辰。玄甲上的星辰圖騰瞬間黯淡下去,青龍紋路已經完全消失,白虎紋隻剩下半截尾巴。丁愚眼角餘光瞥見,有根泛著黑氣的骨矛正從老者後心穿出,矛尖還挑著半塊破碎的護心鏡——那護心鏡是用隕鐵打造,據說能擋千鈞之力。持矛的鬼將從虛空踏出,它腐爛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裸露的肋骨間能看見跳動的黑色心臟,手裡還把玩著從老者發髻上扯下的玉簪。
劍穗上的火苗驟然熄滅了三千道,原本璀璨如星河的火光現在出現了明顯的缺口,就像被啃掉一塊的燒餅。更讓人絕望的是,隨著老者受傷,地下的岩漿開始冷卻,赤色火牆出現了道道裂痕,那些被暫時逼退的幽冥生物發出興奮的嘶吼,開始瘋狂衝擊防線。丁愚看見剛才還在結印的三名枯槁修士同時身體一僵,其中一人的頭顱突然從脖頸上滑落,腔子裡噴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群飛散的黑蝶。
東南角的城牆在此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三隻鬼爪終於刨開足夠大的缺口,一隻覆蓋著粘液的頭顱從裡麵探了出來——它沒有眼睛,隻有一張布滿利齒的巨口,嘴裡還叼著半截斷裂的城磚。
丁愚的瞳孔驟然收縮。
黑蝶振翅的嗡鳴裹著屍臭撲麵而來,他看清那不是蝶,是無數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甲蟲,正從修士腔子裡湧出。更讓他脊背發涼的是,另外兩名僵住的修士,此刻竟緩緩轉過脖頸——他們的眼眶裡沒有眼珠,隻有兩團蠕動的黑霧,嘴角咧開不自然的弧度,枯瘦的手指正以詭異的角度彎曲,朝著他抓來。
“是屍蠱!”身後傳來一聲暴喝。
丁愚猛地旋身,看見負責守衛北城牆的鐵甲衛統領沈闊提著開山刀狂奔而來,刀風劈開撲來的甲蟲群,火星濺在地麵上。“這些修士早就被屍蠱寄生了!剛才結印是在給城外的東西引路!”沈闊的聲音帶著驚怒,“城主被困在祭祀殿,現在隻能靠我們——”
話音未落,東南角的城牆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崩裂聲。
丁愚抬頭望去,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那三隻鬼爪已經徹底撕碎了城牆,露出後麵深不見底的黑暗——但黑暗中爬出來的,遠比他想象的更恐怖。
那不是“一隻”怪物,而是“一團”怪物。
它的頭顱足有磨盤大小,覆蓋著濕滑的灰綠色鱗片,巨口開合間,利齒上還掛著城磚的碎屑和斷裂的白骨。但這頭顱並非長在脖頸上,而是直接從一團蠕動的、由無數殘肢拚湊成的軀乾上探出來——軀乾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手臂和腿腳,有的是人類的,有的是野獸的,甚至還有扭曲的翅膀,正以一種令人作嘔的姿態向前蠕動。更可怕的是,它的軀乾兩側,還各伸出三條布滿倒刺的觸手,此刻正像毒蛇般抽打過來,所過之處,鐵甲衛的慘叫此起彼伏,瞬間被抽成肉泥。
“是‘千足屍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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