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信息量巨大,堪稱老姚畢生智慧的結晶。
清醒的民族認知卡:直指核心矛盾——“戎狄不作天子”。在那個“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瘋狂年代,他清醒地認識到少數民族政權在正統性和統治合法性上的先天不足曆史也證明了他的遠見)。
亂世忠義金腰帶:在道德崩壞、底線淪喪的時代,他固執地為家族劃下了“忠義”這條紅線。
頂級政治風投:為家族選擇了當時看起來最“政治正確”、最穩妥的出路——投靠被視為華夏正朔的東晉,博取正統名分,為未來鋪路。這招叫“借殼上市”。
第二年公元352年),73歲的傳奇老將姚戈仲走完了他波瀾壯闊的一生。東晉朝廷收到姚家“投誠”的橄欖枝,一看是老姚的遺願,又掂量了下姚家殘餘的武裝力量,立刻展現“統戰價值”,給出了超高規格的“offer”:使持節、六夷大都督、督江淮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單於,封高陵郡公!這頭銜長度,念完都得喘口氣。雖然他的靈柩一度被前秦苻堅)截胡,但最終,他的兒子姚萇建立後秦後,追封他為景元皇帝,廟號始祖。老爺子生前說“戎狄不作天子”,死後卻成了開國皇帝他爹,曆史這玩笑開得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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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老姚的兒子們有沒有乖乖聽話“竭儘臣節”呢?現實比劇本更“精彩”,他們的故事也是波瀾壯闊。
四、曆史天平:忠義人設下的亂世生存智慧
唐代著名“史官天團”在《晉書》裡給了姚戈仲極高的評價:“抗直詞於暴主,闡忠訓於危朝”。這評價很到位。在價值觀崩壞、道德淪喪的五胡十六國亂世,這位遊走於匈奴前趙)、羯後趙)、漢東晉)等多族政權間的羌族領袖,居然奇跡般地獲得了各方包括敵人)的普遍認可,簡直是亂世中的一股“清流”或者說“泥石流中的金砂”):暴君石虎能容忍他一次次“犯顏直諫”,甚至升他的官雖然可能憋著壞);自詡華夏正朔的東晉朝廷,破天荒地授予他一個異族將領幾乎頂格的軍事頭銜六夷大都督、車騎大將軍等);敵國前秦苻堅)俘獲他的靈柩後,竟然也以王侯之禮安葬後來被姚萇遷走);他那“叛逆”的兒子稱帝後,還得把他追尊為開國皇帝,奉為始祖。
這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履曆背後,當然不僅僅是靠“耿直忠義”四個字就能解釋的。撥開“忠義”的華麗外衣,裡麵包裹著的是極其精明的亂世生存與發展智慧。
早期“抱大腿”:依附前趙劉曜、後趙石勒石虎這些強權,首要目標就是保證自己羌族部落的生存空間和安全。“忠”是手段,“存”才是目的。
臨終“歸正統”:選擇投靠東晉,表麵是踐行忠義,實則是非常高明的政治投機。在當時北方亂成一鍋粥的情況下,東晉的正統招牌最具號召力。歸附東晉,能立刻為姚氏集團披上“合法”外衣,占據道德高地,方便招攬人心,積蓄力量。同時,也是給家族留一條進可攻以晉之名爭天下)、退可守保全身家)的後路。這步棋,深謀遠慮!
“不作天子”的遺訓:既是對曆史教訓的清醒認知胡人政權短命居多),也是對當時形勢的判斷羌人實力尚不足以君臨天下)。更深層的,可能是希望子孫先穩住,彆當出頭鳥,避免成為眾矢之的。可惜,兒孫們翅膀硬了,直接把老爹的“謹慎忠告”當成了“創業鼓勵”。
實力是硬道理:無論是懟石虎而不倒,還是被東晉忌憚,亦或是讓前秦以禮相待,歸根結底是因為姚戈仲手裡始終掌握著一支不容小覷的羌族武裝力量數萬乃至十萬之眾)。他的“忠義”人設,是建立在有掀桌子實力的基礎上的。沒有槍杆子,光靠嘴皮子講忠義,在亂世早就被碾成渣了。
在部族生存利益、個人野心抱負與時代洪流的夾縫中,姚戈仲的“忠義”更像是一種高級的生存策略和品牌包裝。他像一個極其精明的棋手,在石趙政權內部巧妙周旋,積累實力、聲望和地盤;在石趙崩潰之際,又精準地將家族的政治資本投向當時最具正統光環的東晉,博取大義名分,為後秦的崛起鋪平了道路。當他那些“不太聽話”的子孫最終在關中站穩腳跟,建立後秦帝國時,姚戈仲帶領的這支羌人部落武裝,已經完成了從流徙求生的“地方武裝團夥”,到統治一方的“關中霸主”的華麗蛻變。
公元352年,姚戈仲病逝於灄頭今河北棗強東北)。他的五萬羌族部眾,懷著對這位傳奇領袖的無限敬仰與悲痛,扶著他的靈柩,踏上了西歸故土南安的漫漫征途。隊伍中羌笛嗚咽,其聲悲愴,仿佛在為這位羌族雄傑的落幕而哀鳴。然而,命運再次展現了它的戲謔。前秦的軍隊早已封鎖了歸路。其子姚襄,這位曾挨過父親一百軍棍的猛將,望著父親的靈柩,再眺望前方嚴陣以待的敵軍,最終含淚做出了一個艱難而決絕的決定:焚毀靈柩,輕騎突圍!
那一縷在亂世烽煙中升騰而起的青煙,恰似姚戈仲一生所奉守的“忠義”信念,在殘酷現實的烈焰炙烤下,最終化作的縹緲意象。他一生侍奉過五個王朝老板),卻能在史書上留下“忠義”的美名;他臨終諄諄告誡子孫“戎狄不作天子”,要“竭儘臣節”,自己卻成了子孫建立的王朝的“開國皇帝”追尊)。當後秦的鐵騎最終踏破長安的城牆,當姚萇在龍椅上接受群臣朝拜時,他是否曾在某個寂靜的深夜,想起父親臨終那句沉甸甸的囑托?曆史的答卷冰冷而殘酷:在權力的血腥祭壇上,“忠義”二字,往往是最先被獻祭的犧牲品。
或許,姚戈仲留給後世最寶貴的遺產,並非他子孫建立的短暫王朝,也非那頂追尊的帝冠,而是他以73載跌宕人生所證明的一個悲壯命題:在禮崩樂壞、道義淪喪的無道亂世中,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執著地堅守一份內心的道義準則,這本身就是一場最孤獨、也最震撼的英雄抗爭。他像一塊頑固的礁石,任憑時代的驚濤駭浪如何拍打,始終試圖錨定一絲人性的微光。這份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傻氣”與執著,或許才是他跨越千年,依然令人喟歎的深層原因。畢竟,在全是“聰明人”的亂世裡,偶爾出現一個有點“軸”的理想主義者,哪怕他的理想帶著現實的雜質,也足以讓灰暗的曆史畫卷,多出一抹複雜而動人的色彩。
後記:《破陣子?姚弋仲遺訓》
隴草凝霜邊塞,鐵衣踏破山陰。
朔氣吞營殘鼓咽,白首橫刀氣尚森。
精忠向晉心。
百戰瘡痍仍在,孤忠碧血難沉。
裂帛遺言重萬仞,南渡歸誠全烈箴。
丹心照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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