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尿布將軍”勤王靖難?
公元474年五月,建康城今南京)的空氣中彌漫著恐慌與血腥氣。桂陽王劉休範的叛軍像烏雲般壓境,旌旗招展,喊殺聲震天。皇宮之內,宋後廢帝劉昱還是個半大孩子,滿朝文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正當絕望情緒蔓延之際,一封加蓋著“晉熙王印”的勤王奏章,如同天降神兵般飛抵禦前。
“晉熙王燮,率荊楚之銳,勤王靖難!”使者朗聲稟報。
群臣精神為之一振!援兵!但緊接著,有人小聲嘀咕:“晉熙王?不就是那個……剛斷奶的小娃娃?”隨即,不知是哪位大臣實在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趕緊捂住了嘴。這不能怪他失態,因為這位威名赫赫、坐鎮郢州今湖北武漢一帶)的“安西將軍”劉燮,時年虛歲五歲,實打實隻有四周歲。他恐怕連自己的官銜都念不全,調兵遣將?估計還在跟奶娘搶撥浪鼓呢!
這就是劉燮,南朝劉宋王朝的帶著尿布的將軍。他短短九年的生命,像一出被曆史之手粗暴編寫的荒誕劇,在啼笑皆非的開場後,急轉直下,最終以最血腥的方式落幕。尿布與王冠齊飛,奶嘴共屠刀一色,濃縮了南朝政權更迭中,宗室子弟那無法自主的悲劇宿命。
第一幕:搖籃裡的王爵——啼哭聲中開啟的離奇劇本
時間倒回泰始六年公元470年),建康宮城深處。宋明帝劉彧,這位坐擁天下的帝王,正麵臨一個難以啟齒的尷尬——他,沒有生育能力。但在那個“家天下”的時代,皇帝的龍床豈能空虛?帝位繼承豈能無後?於是一出精心策劃的“借腹生子”大戲悄然上演。
劉彧選中了自己的弟媳某位皇弟之妃),這位可憐的女子被秘密送入宮中,不久後便懷上了龍種實際是王爺種)。十個月後,一個健康的男嬰呱呱墜地。然而,新生命帶來的喜悅轉瞬即逝。為了防止秘密泄露,維護皇室“血統純正”的荒謬臉麵,嬰兒的生母,這位剛剛完成生育任務的工具人,甚至連多看孩子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冷酷地處決了。血腥味尚未散儘,嬰兒的啼哭聲在空曠的殿宇中回響。這時,一位溫婉的女子——謝修儀,被指派來撫養這個生而喪母的孤兒。她輕輕抱起繈褓,為他取名:劉燮,字仲綏。他的人生劇本,從第一頁起,就浸透了無辜者的鮮血和權力的肮臟算計。
就在出生僅僅十一天後四月癸亥,470年6月14日),一道金光閃閃的詔書送到了謝修儀手中:“封皇子燮為晉熙王,食邑三千戶!”好家夥,彆人家孩子滿月收長命鎖,劉燮滿月收的是王爵金印和三千戶人家的賦稅!但荒誕劇的高潮還在後麵:詔書同時宣布,這位剛喝上第一口奶的嬰兒,被過繼給了遠在北方敵國北魏流亡的皇叔劉昶宋文帝劉義隆第九子)為嗣子!用意很明顯:一來堵住劉昶可能借“歸國繼嗣”之名搞事情的嘴雖然他未必真想回來);二來,給這個身份存疑的孩子一個“合法”的、與皇位繼承線稍遠的宗室身份。
於是,一場空前絕後的封王儀式上演了。奶娘抱著繈褓中的劉燮,代替他完成所有繁複的禮儀。小王爺在奶香和尿布味中,懵懂地擁有了廣袤封地晉熙郡,今安徽安慶、潛山一帶)和數千戶屬民。他連爬都不會,卻要承擔為名義上的流亡老爹劉昶延續香火的重任。皇權繼承的荒誕,在嬰兒的咿呀學語和無意識蹬腿中,被演繹得淋漓儘致。這出戲的導演劉彧,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知是感到安心,還是感到一絲諷刺?
第二幕:奶嘴刺史的“戎馬生涯”——詔書、尿布與長史的奇幻漂流
場景一:小王爺的第一份工作任命書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元徽元年473年)。三歲的小劉燮,大概剛剛學會自己搖搖晃晃走路,說話還帶著奶音,就迎來了人生第一份正式的“工作任命書”——郢州治所在今湖北武昌)刺史,加征虜將軍,持節監管郢州、豫州之西陽郡、司州之義陽二郡軍事!想象一下那個場景:使者捧著莊嚴的詔書踏入王府,高聲宣讀。而我們的主角劉燮,可能正為搶不到奶娘的乳頭而哇哇大哭,或者因為摔碎了心愛的陶土小狗而滿地打滾。刺史?征虜將軍?監管軍事?這些詞彙對他而言,恐怕還不如一塊麥芽糖有吸引力。真正的政務軍務,自然落到了皇帝派來的高級幕僚——長史、司馬等人肩上。小王爺的主要職責?大概是按時吃飯睡覺,長得白白胖胖,當好一個吉祥物。
場景二:尿布將軍的“平叛奇跡”
真正的考驗在次年元徽二年,474年)降臨。桂陽王劉休範,這位同樣流淌著劉宋皇室血液的野心家,在尋陽今江西九江)悍然起兵造反,大軍直撲都城建康,朝廷危在旦夕!勤王令如同雪片般飛向各地藩鎮。
年僅四歲的劉燮當時駐在郢州夏口),名字赫然出現在“起兵勤王”的五位宗室重臣名單中另外四位包括實力派荊州刺史沈攸之等)。史書一筆帶過:“燮與沈攸之等五人舉兵勤王”。這背後是怎樣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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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能的畫麵是:郢州刺史府大堂,氣氛凝重。長史很可能是後來護送他的虞洽)等高級幕僚們緊急商議對策。調兵遣將的文書起草完畢,需要主官蓋章生效。於是,奶娘抱著睡眼惺忪或者正玩著布老虎的小劉燮來到案前。長史恭敬地或者略帶無奈地)握著劉燮的小胖手,蘸上印泥,引導著他那尚不能精確控製的小手,在調兵文書上重重按下象征晉熙王權威的大印!“啪!”一聲輕響,數千精銳之師,打著“晉熙王”的旗號,浩浩蕩蕩開拔東下勤王。
戲劇性的是,這支“晉熙王軍”表現神勇,與其他勤王部隊合力,最終攻克了叛軍老巢尋陽!捷報傳來,建康朝廷在慶幸之餘,想必又陷入了一陣微妙的沉默。論功行賞的時候到了。七月,朝廷下詔:晉熙王劉燮,因“功勳卓著”主要是他的印章蓋得及時且位置正確),進號安西將軍!五歲虛歲)的安西將軍!奶嘴可能還沒戒掉呢,沉甸甸的將軍印信就已經掛在了脖子上當然,實際保管者還是長史)。這恐怕是人類軍事史上最“萌”的一位將軍了,“尿布將軍”的名號,實至名歸!
第三幕:升遷如火箭,過家家般的頂級榮銜
此後的劉燮,仿佛坐上了升官火箭,其晉升速度之快,足以讓任何職場老油條驚掉下巴。
元徽四年476年):進號鎮西將軍從安西到鎮西,名號更威猛了,雖然小王爺可能更關心新玩具)。
升明元年477年):風雲突變。權臣蕭道成弑殺狂暴的後廢帝劉昱,改立劉彧第三子、劉燮的弟弟劉準為帝宋順帝)。作為政治平衡的一部分或許也是為了把他調離重要邊鎮),劉燮被改任為揚州刺史治所建康,核心腹地!),進號撫軍將軍。年底十二月,又派他出鎮尋陽盆城今江西九江)。從郢州到揚州再到尋陽,小小年紀就體驗了“頻繁出差”。
升明二年478年):人生“高光”時刻來臨!先是進號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開府意味著可以像三公一樣建立自己的高級幕府,儀同三司是享受三公待遇,位極人臣的標誌之一)。同年九月,更是一步登天,加封司徒!位列三公太尉、司徒、司空)之一!九歲虛歲)的司徒公,曠古未有!
莊嚴的朝堂之上,袞袞諸公,白發蒼蒼的老臣,功勳赫赫的武將,全都得對著丹陛之下那個小小的身影躬身行禮,畢恭畢敬地口稱:“拜見司徒公!”而屏風後麵呢?我們的小司徒劉燮,可能正因為背不出《論語》被太傅拿著戒尺打手心而眼淚汪汪,或者偷偷把象征無上權力的玉笏板當積木搭著玩,又或者百無聊賴地數著地毯上的花紋,心裡惦記著下課後能不能去禦花園掏鳥窩。蕭道成把如此煊赫的高位硬生生套在一個九歲孩童身上,如同給一個精美的木偶披上華貴無比的蟒袍玉帶,目的隻是為了遮住背後操控的絲線,讓這個傀儡看起來更有分量,更方便自己這個“提線人”操縱政局罷了。這哪裡是封賞?分明是高級黑!
第四幕:龍椅易主時的祭品——從“司徒公”到刀下亡童
該來的終歸要來。升明三年四月甲午公元479年5月29日),經過一係列“禪讓”的表演包括劉燮這個“司徒公”在內的百官“懇切”勸進),蕭道成撕下了最後的麵紗,正式接受宋順帝劉準的“禪讓”,登基稱帝,改國號為齊,建元建元。劉宋王朝,在曆經六十年風風雨雨後,宣告終結。
新朝肇建,自然要“大赦天下,加恩四海”。前朝的宗室們,待遇也“更新”了。九歲的前司徒、晉熙王劉燮,被降封為陰安縣公陰安,地名,在今河南清豐一帶,爵位等級遠低於王爵)。食邑從原來的三千戶被大砍一刀,縮水成了一千五百戶。昔日高高在上的“司徒公”尊號猶在耳邊回響,轉眼就成了低等爵位的“陰安公”。這落差,比學區房換廁所隔間還離譜。更諷刺的是,為了顯示新朝的“仁慈”和繼承的“合法性”,蕭道成還讓劉燮“奉宋祀”,意思是由他來負責祭祀已經滅亡的劉宋宗廟。讓一個九歲的孩子,扛起一個覆滅王朝的沉重香火?這活兒,怎麼看都像是給祭品提前貼上的標簽。
然而,政治表演終有落幕時。新朝根基未穩,前朝餘脈總是心頭之患,尤其是有名分的宗室。蕭道成的屠刀,早已在暗中磨得鋒利。
僅僅一個月後,建元元年五月辛酉公元479年6月25日),建康城一處可能並不起眼的宅邸陰安公府邸)。沒有公開審判,沒有罪狀昭告。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闖入。劊子手冰冷的刀鋒閃過,九歲的劉燮甚至來不及弄明白發生了什麼,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同倒下的,還有他府中所有被認為有牽連的親屬、仆役,史書冰冷地記載:“劉燮及全家老幼被斬。”一個“及”字,包含了多少無辜的生命!
蕭道成清除劉宋宗室的大網無情落下,稚子何辜?隻因他姓劉,且曾經擁有過那個帶血的王爵。當權者一句輕飄飄的“豈以稚子為念”怎能因為是個孩子就心軟放過?),便輕易抹去了一個孩子存在的全部意義和價值。劉燮的血,成了蕭齊王朝“穩固”基石下,最刺眼的一抹猩紅。他的人生,從血腥中開始,最終也在血腥中結束,完成了一個殘酷的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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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血色帷幕後的孤影——一個母親與時代的無聲抗爭
在劉燮這出短暫而喧囂的荒誕劇中,有一道身影始終顯得溫婉、沉靜,卻又無比決絕——他的養母謝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