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一位自比諸葛亮的“官n代”
如果南朝劉宋政壇舉辦“最具戲劇性人生”評選,劉湛絕對能穩坐前三。這位老兄有兩個顯著特點:一是出身名門南陽劉氏,屬於當時頂配的“官n代”;二是特彆擅長給自己立人設——少年時期就敢自比管仲、諸葛亮,放在今天大概會在朋友圈發“今天又被自己的才華驚醒”之類動態。
不過這位自信爆棚的公子哥並非繡花枕頭。在父親劉柳去世於江州刺史任上時,麵對州府贈送的豐厚賻儀,他分文不取,瞬間登上當時“熱搜榜”,成為清流楷模。初入仕途任劉裕太尉行參軍時,就以精明強乾獲得賞識。當他出任曆陽太守,規定“犯贓百錢以上皆殺之”時,下屬們嚇得連夜背誦廉政手冊,據說當地官場風氣為之一清。
用現代眼光看,劉湛堪稱“自我營銷大師”。不過他的厲害之處在於,吹出去的牛,還真有能力兌現幾分。隻是他沒想到,這份才華最終會把自己送上了斷頭台。
第一幕:南陽才子的黃金開局——拿了一手“王炸”牌
在公元4世紀末的南陽涅陽今河南鄧州),一個名叫劉湛的嬰兒誕生了。他的出生,可以說是含著“鑽石鑰匙”的——祖父劉耽,父親劉柳,都是東晉朝堂上響當當的高官。用今天的話說,他就是標準的“官三代”,屬於那種即便躺平也能衣食無憂的頂層階層。
然而,這位少爺偏偏有個有趣的靈魂。當時的貴族子弟,大多崇尚清談玄學,追求浮華飄逸的名士風度,但劉湛卻是個“異類”。史書記載他“不尚浮華”,翻譯成現代語言,大概就是:“不愛奢侈品,不玩虛頭巴腦的,是個沉迷學習無法自拔的務實青年。”
他的偶像名單也相當“硬核”:春秋時期的治國能手管仲,和三國時期的蜀漢頂梁柱諸葛亮。他常常以這二位自比,胸懷“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遠大抱負。他不僅有大誌,還有真才實學,“博涉史傳,熟知前代舊典”,相當於把曆朝曆代的規章製度、成功案例都研究了個透,是個行走的“曆史政策數據庫”。
他的職場起點也很高,直接進入了未來老板劉裕後來的宋武帝)的團隊,擔任“太尉行參軍”。這個職位類似於今天的董事長特彆助理,核心圈成員,前途無量。劉湛確實有本事,很快就獲得了劉裕的賞識和厚待。
更難得的是,他早期還展現了出色的“公關形象管理”能力。他的父親劉柳在江州刺史任上去世時,當時的官場慣例,上司和同僚會贈送豐厚的財物以示慰問,這被稱為“賻贈”。然而,劉湛麵對這筆不小的橫財,居然“一無所受”,全部謝絕。這一舉動,瞬間引爆了當時的輿論場,大家紛紛點讚,稱頌他為官清廉,品格高尚。這為他早期的仕途積攢了極其寶貴的名聲資本。
在輔佐彭城王劉義康期間,因為劉義康年紀尚輕,州府的大小事務實際上都交給了劉湛打理。他“為政剛嚴,用法深刻”,管理風格極其強硬。尤其令人咋舌的是,他規定“奸吏犯贓百錢以上,皆殺之”。也就是說,哪個官員敢貪汙受賄超過一百個錢,就直接砍頭。這一嚴刑峻法使得“上下震肅,莫敢犯禁”。我們可以想象一下他下屬的心理陰影麵積:上班如同上墳,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踩了紅線就去見了閻王。這套管理方法雖然效率高,但也為他日後“人緣不佳”埋下了伏筆。
在擔任廬陵王劉義真的屬官時,有一次劉義真在守喪期間,讓人準備了酒肉美食,打算改善下夥食。這在重視禮法的當時,是有點出格的行為。劉湛得知後,一點沒給王爺麵子,嚴肅地進諫勸阻,要求他遵守禮製。這一幕,活脫脫一個古代版的“耿直boy”,原則性強,甚至有點不近人情。
小結:此時的劉湛,劇本完美——出身高貴,自身努力,能力出眾,形象正麵,老板賞識。這開局,簡直是抓了一手“四個二帶倆王”的超級好牌。
第二幕:職場過山車——從權力核心到“發配邊疆”
公元424年,宋文帝劉義隆即位,開啟了“元嘉之治”。劉湛作為潛力股,繼續受到重用,先後擔任了侍中、太子詹事等顯要職務。侍中是皇帝身邊的近臣,能參與決策;太子詹事是東宮總管,是未來皇帝的核心班底。這兩個職位都表明,他一度非常接近帝國的權力核心。
然而,職場風雲變幻莫測。當江夏王劉義恭被任命為荊州刺史,出鎮江陵時,文帝任命劉湛為使持節、南蠻校尉、領撫軍長史,讓他去輔助劉義恭。表麵上看,這是委以重任,鎮守一方,實則是將他調離了中央決策圈,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明升暗降”,被“發配”到了地方。
這一調動,深深刺痛了劉湛那顆驕傲的心。當時在朝中掌握大權的是王弘尚書仆射,錄尚書事,相當於行政院長)以及王華、王曇首等人。劉湛內心極度不平衡,他自認為才華和能力絕不遜於王華、王曇首,常對人說:“彼二人之所短,猶吾之所長也。”意思是,他們倆的短板,正是我的長處!他認為二王不過是靠著早年與宋文帝的私人情誼“伊吾之舊”)才得以身居高位,而自己這個實力派卻被邊緣化。這種“憤憤不平”的心態,成了他後續一係列“騷操作”的心理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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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自負和性格特點,從他給兒子取名的趣味上可見一斑。他非常仰慕西漢的直臣汲黯和三國時魏國的剛正之臣崔琰,於是給長子取名劉黯,字長孺汲黯字長孺);給次子取名劉琰,字季珪崔琰字季珪)。這相當於今天有人崇拜包拯和海瑞,就給兒子起名叫“劉包拯”、“劉海瑞”一樣,其慕古之情和性格取向,表露無遺。
命運還跟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他的次子劉琰在江陵病故了。愛子心切的劉湛向朝廷上書,請求親自護送兒子的靈柩回都城安葬。這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但是,宋文帝考慮到接任的劉義恭年紀還輕,西楚指荊州地區)地理位置重要,責任重大,必須倚仗劉湛的才乾來穩定局麵,最終沒有批準他的請求。這件事,無疑又在劉湛受傷的心靈上撒了一把鹽,讓他更加覺得皇帝不近人情,自己懷才不遇。
小結:劉湛的職場生涯進入了瓶頸期。他無法正確看待人事安排的全局考量,陷入了“受害者心態”和“才華自負”的泥潭,心態逐漸失衡,為後來的“黑化”按下了啟動鍵。
第三幕:黑化之路——組建“反殷聯盟”與抱緊彭城王大腿
劉湛生涯的最大轉折點,是他與另一位重臣殷景仁的關係破裂,以及他與彭城王劉義康的結盟。
這裡需要先介紹一下背景。宋文帝身體不太好,他的弟弟彭城王劉義康精力旺盛,又深受信任,逐漸總攬朝政,權傾天下。而劉湛和殷景仁,原本關係不錯,甚至是殷景仁向文帝建議,將劉湛從地方征召回中央擔任太子詹事的。可以說,殷景仁對他有舉薦之恩。
然而,當兩人同在朝廷擔任要職後,情況發生了變化。殷景仁升任尚書仆射副宰相)兼護軍將軍,深度參與核心機密。劉湛則雖然官至丹陽尹首都行政長官)、加給事中,但感覺自己的權力受到了限製。他認為殷景仁“專管內任”,擋住了自己更進一步的道路,於是“猜隙漸生”,猜忌和隔閡越來越深。
此時,劉湛看到了一個強大的“外力”——權傾朝野的彭城王劉義康。劉湛曾經是劉義康的長史,有老上下級的情分。於是,他“以舊情,儘心事之”,全心全意地投靠了劉義康。他的戰略目標很明確:“欲因宰相之力,傾動主心,以黜景仁,獨當時務。”就是想借助宰相劉義康的力量,來動搖皇帝的想法,罷黜殷景仁,由自己獨攬大權。
為此,他和劉義康結成了堅固的“反殷聯盟”,展開了一係列操作。
輿論攻擊:劉義康多次在宋文帝麵前打小報告,詆毀殷景仁。但宋文帝對殷景仁信任有加,不僅不聽,反而更加優待殷景仁,比如允許他長期在家養病,卻依然能參與機密決策。
職場孤立:劉湛和他的黨羽如劉斌、劉敬文、孔胤秀等)對殷景仁進行全方位孤立。他們甚至暗中約定,誰都不準從殷景仁的家門口經過,試圖在輿論上營造殷景仁被孤立、被唾棄的假象。
清理門戶:有個非常搞笑的插曲。黨羽劉敬文的父親劉成,不明就裡,不知道有這個“繞行殷府”的潛規則,竟然跑到殷景仁家裡去請求安排官職。劉敬文知道後,嚇得魂飛魄散,立刻跑到劉湛那裡,驚慌失措地道歉謝罪。其諂媚和畏懼之態,被史官記錄下來,成為了千古笑談。
劉湛的這些行為,自然逃不過宋文帝的眼睛。文帝曾對他身邊的親信說過一段非常經典的話,生動地反映了他對劉湛態度的轉變:“劉班劉湛小字班虎)初自西還,吾與語,常看日早晚,慮其當去。比入,吾亦看日早晚,苦其不去。”
翻譯一下就是:“劉湛當初剛從西邊江陵)回來的時候,我和他談話,常常要看天色早晚,是擔心他快要走了意猶未儘);等他現在進來,我也看天色早晚,是苦於他怎麼還不走厭煩至極)。”
從“怕他走”到“盼他走”,老板的耐心已經耗儘,紅燈徹底亮起。
第四幕:毀滅倒計時——在作死邊緣瘋狂試探
隨著劉義康的權勢達到頂峰,劉湛也愈加膨脹。他更加賣力地推崇劉義康,以至於“無複人臣之禮”,不再嚴格遵守作為臣子應有的禮節。這嚴重觸犯了皇帝的逆鱗。在古代皇權社會中,權臣和藩王過於親近,本身就是大忌,何況還表現得如此露骨。
劉湛似乎沉浸在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錯覺裡,完全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他仰仗著劉義康這棵大樹,以為可以高枕無憂。殊不知,宋文帝和劉義康兄弟之間的權力矛盾已經日益尖銳,而劉湛,正是這個矛盾漩渦中最顯眼的靶子。
元嘉十七年440年),一個關鍵事件發生了——劉湛的母親去世了。按照禮製,他需要離職回家守喪丁憂)。在離開權力中心的那一刻,或許是被喪母之痛和暫時的冷靜所觸動,他忽然預感到了大事不妙。他對身邊親近的人說了一段非常清醒而絕望的話:“今年必敗。常日正賴口舌爭之,故得推遷耳。今既窮毒,無複此望,禍至其能久乎!”意思是:“今年我們肯定要失敗了。以往全靠口舌之爭指在朝廷上辯論、謀劃),所以才能拖延到現在。如今已經走到絕路,再也沒有這種指望了,災禍到來還能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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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明,他對自己的處境和即將到來的風暴,其實心知肚明。他隻是無力回天,或者說,他選擇的道路已經無法回頭。
果然,在他守喪期間,宋文帝與劉義康的矛盾徹底爆發。文帝不再容忍這個權傾朝野、尾大不掉的弟弟,以及他身邊那個咄咄逼人的謀主劉湛。
第五幕:終局——團滅與曆史的吐槽
元嘉十七年440年)十月,宋文帝終於動手了。他先是迅速控製了彭城王劉義康後被貶黜),然後下詔逮捕劉湛。
詔書裡給劉湛羅列了一大堆罪名:“合黨連群,陰謀潛計”、“淩縱滋甚,悖言懟容,罔所顧忌,險謀潛計,睥睨兩宮”。簡單概括就是:拉幫結派,搞陰謀詭計,囂張跋扈,口出怨言,對皇帝和太子兩宮)起了不臣之心。
劉湛被捕後,被交付廷尉審判。結局是悲慘的:劉湛和他的三個兒子劉黯、劉亮、劉儼,一同被處死。他的弟弟劉素也受到牽連,被流放到了遙遠的廣州。整個劉湛家族,幾乎被團滅。
在獄中,劉湛見到了同樣被捕的弟弟劉素,他說出了那句充滿悔恨的臨終遺言:“乃複及汝邪?相勸為惡,謂惡不可為;相勸為善,正見今日。奈何!奈何!”“竟然也連累到你了嗎?曾經我們互相勸誘做壞事,都說壞事不能做;互相勸勉做好事,才看到今天這個結局。沒辦法了啊!沒辦法!”)
這段話,是他對自己一生的反思和懺悔,可惜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