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低垂的第七日,討逆城的雨終於顯出疲態,卻仍如銀針密織般簌簌落下。
李猛扶著船塢斑駁的望樓圍欄,江水裹挾著上遊衝下的斷木殘枝,在怒濤中碎成齏粉。
這座江心孤島上的軍鎮,此刻仿佛被狂怒的江水攥在掌心,隨著浪頭起伏搖晃,連遠處高聳的箭樓都在雨幕裡化作了模糊的剪影。
"將軍,最後一批漁民撤完了。"
副將踩著滿地積水匆匆趕來,油紙傘在狂風中劇烈震顫,傘骨幾乎要被吹折。
雨幕如垂天簾幕般傾瀉而下,將整座討逆城澆得透濕。
巡邏的仙軍士卒皆身披蓑衣,手持法器的手掌卻始終規規矩矩垂在身側,任由雨水順著笠簷成串墜落。
並非他們無力撐起靈力護盾,而是軍規鐵律早已深深刻入骨髓。
靈力如弓弦,非戰時不可輕發。
平日裡,哪怕暴雨如注、烈日灼空,仙軍都嚴守這條鐵律。
一則是為留存靈力應對隨時可能爆發的突襲,戰場瞬息萬變,唯有養精蓄銳才能在關鍵時刻一擊製勝;
二則關乎生死存亡的隱秘,每一絲靈力波動都可能成為暴露蹤跡的致命破綻。
敵方探子隱匿暗處,稍有不慎,靈力漣漪便會如暗夜燭火,瞬間招來滅頂之災。
此刻,李猛佇立雨中,“載地”鎧甲上的雨水蜿蜒成溪,他卻渾然不覺。
副將撐著油紙傘靠近時,瞥見將軍發梢滴落的水珠,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勸。
在這支軍隊裡,從上到下無人敢違背靈力使用禁令,即便尊貴如主將,也不過是鐵律下恪守本分的一員。
唯有在真正的戰場上,當靈力化作毀天滅地的力量,那些蟄伏的鋒芒才會徹底綻放,讓敵人見識到仙軍雷霆之威。
副將將沾著泥漿的名冊遞上前,卻見李猛背對著自己,鎧甲“載地”在雨中泛著冷光,披風獵獵揚起,宛如振翅欲飛的蒼鷹。
李猛沒有回頭,目光仍死死盯著江麵。
不遠處的碼頭邊,玄鐵戰船"破浪"號如巨獸般橫臥,新鐫刻的避水符文在雨水中流轉著幽藍光芒,仿佛無數星辰墜入了江麵。
他緩緩抽出腰間戰斧"刑天",指腹摩挲著斧刃上九道暗紅的血槽。
那是九位叛將的性命鑄就的印記。
金屬與皮膚相觸的冰涼觸感,讓他想起初掌此斧時的情景。
突然,李猛猛地轉身,雨水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
"傳令下去,"
他的聲音低沉如雷,
"子時一到,全城熄燈。"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將他的身影映得宛如魔神。
副將愣了一瞬,隨即單膝跪地,高聲領命。
雨聲漸密,淹沒了他遠去的腳步聲。
李猛握緊戰斧,望著暮色四合的江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暴風雨,才剛剛開始。
子夜鐘聲撞碎雨幕的刹那,討逆城最後一盞風燈在狂風中搖曳著熄滅。
李猛握緊斧柄的指節驟然發白,目光穿透茫茫雨霧,隻見江心深處正泛起詭異的墨色漣漪。
原本平靜的江麵突然裂開銀亮的水痕,數十艘掛著玄黑獸皮帆的戰船破水而出,船頭雕刻的犀角圖騰在閃電中泛著冷光。
那分明是獅族引以為傲的攻城利器。
當第一艘戰船駛入射程時,李猛眼睛猛地收縮。
船頭站立的魁梧身影手持開山巨斧,脖頸處卻纏繞著暗金色經文,那分明是聖山守衛者的裝束!
本該鎮守聖山的牛頭人死士,此刻竟出現在討逆城外的江麵上,他們身上的玄鐵戰衣浸著雨水,每走一步都在甲板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放箭!"
隨著怒吼聲撕破雨幕,江岸兩側的密林突然炸開萬千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