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的風帶著濕熱的泥土氣息,母親那聲熟悉的“信娃兒”如同最溫柔的毒刺,深深紮進龜太郎(獨孤信)的意識深處。
龜太郎(獨孤信)巨大的龜軀如山巒般凝滯,灰綠色的絨毛披風在微風中輕輕拂動,那身粗獷的明黃長袍也掩蓋不住此刻靈魂深處的劇烈震蕩。
然而,識海深處,那枚統禦萬道、克製萬妖的“萬物驚”符文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青、紫、赤三色道韻如同沸騰的熔岩,瞬間衝散了因記憶碎片衝擊而帶來的混亂與動搖。
“假的!皆為虛妄!”
龜太郎巨大的龜首猛地一抬,綠豆眼中再無半分迷茫,隻剩下冰寒刺骨的理智與洞悉一切的銳利!
那“萬物驚”符文的光芒如同無形的屏障,強行隔開了幻境對他情感的侵蝕,將那份屬於獨孤信的悸動死死壓製在道心最底層。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株搖曳的稻穗。
在“萬物驚”符文加持下,他的洞察力被提升到了極致。
那穀粒上微小的紋路不再是模糊的印記,而是清晰地在他神識中放大、解析。
每一道曲折,每一個棱角,都與他親手點化、日夜相伴的玄蚼魔甲上流淌的“誇娥氏”力量符文分毫不差!
那屬於洪荒神蟻的蠻荒暴力氣息,被強行扭曲、嫁接在這平凡稻穀之上,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荒誕感。
“原來如此…”龜太郎的聲音低沉如悶雷滾動,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
“這幻境不僅竊取過往,更在貪婪吞噬當下!以情為餌,以憶為牢,更欲竊吾道果,嫁接爾身?妄想!”
龜太郎(獨孤信)並未急於動手破除眼前這方幻境。
周身“萬物驚”符文流轉不息,淡金色的光暈如一層無形護罩,將那些試圖攀附心神的虛妄氣息隔絕在外,讓這片以記憶為骨、以執念為肉的虛假故鄉,暫時無法撼動他道心分毫。
他反而緩緩邁開覆蓋著厚甲的巨大步伐,沿著田埂上那條被踩得堅實的窄徑,一步一步朝著田間勞作的“父母”走去。
田埂兩側的泥土帶著雨後的濕潤,每一步踏下,鬆軟的土塊都會在巨爪下微微下陷,發出“噗噗”的輕響,細碎的泥星子順著爪縫滾落,竟與記憶中真實的觸感毫無二致。
頭頂的蟬鳴依舊聒噪,一聲聲刺入耳膜,陽光像熔化的金液般潑灑下來,白晃晃地灼著背甲,連空氣裡浮動的熱浪都帶著熟悉的粘稠感。
他龐大的身影投在田壟間,拖曳出深重的陰影,將大片青翠的禾苗籠罩其中,葉片上的露珠在陰影裡輕輕顫動。
田間的“父母”始終低著頭,父親握著鋤頭用力刨土,臂膀上的肌肉隨著動作起伏,母親則佝僂著腰拔除雜草,指尖劃過禾苗時帶起細碎的風聲,他們似乎對這團突如其來的巨大陰影毫無所覺,依舊專注於手中的活計,連眼角的餘光都未曾偏移。
龜太郎走到田邊的水渠旁停了下來,渾濁的渠水映出他半人半龜的怪異輪廓。
他沒有去看那兩張早已刻入靈魂深處的臉龐,那眼角的皺紋、鬢邊的白發,甚至母親袖口磨破的補丁,都逼真得足以讓任何修士心神失守。
他隻是緩緩閉上了巨大的龜目,眼睫上凝結的水珠順著粗糙的皮膚滑落,砸在泥土裡洇出小小的濕痕。
下一瞬,神識如同一道無形的潮水從他體內漫溢開來,不似往常探查時那般銳利如刀,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篤定,緩緩掃過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天地。
他“看”到父親的鋤頭再次落下,鋒利的刃口刮過草根,那些斷裂的根須截麵處並未滲出尋常的汁液,而是飄起幾縷極其微弱的銀線,在陽光下閃爍著轉瞬即逝的光芒,那是幻境特有的能量波動,帶著刻意模擬卻終究無法完美複刻的滯澀;
他“聽”到母親撥開泥土時,濕潤的團塊墜地發出“噗”的輕響,可在那自然的聲響裡,卻藏著一絲極細微的雜音,像是琉璃珠子在光滑的石麵上輕輕摩擦,清越卻不合時宜;
他“嗅”到風裡送來的稻花香,本該是清新中帶著微甜的氣息,此刻卻隱隱裹著一縷陳舊的腐朽味,仿佛是從塵封已久的記憶深處翻出來的陳釀,香韻雖在,卻失了鮮活;
他甚至“觸摸”到田埂邊那棵苦楝樹,粗糙的樹皮蹭過指腹,凹凸的紋理真實得無可挑剔,可當神識探入樹身,卻能察覺到皮下流淌的生命韻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