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堵得張翰和趙文遠啞口無言。
趙文遠嘴唇動了動,想說‘我們並非要你們冒險舉薦,隻是打聽些消息門路’,但看著劉生那副實在無能為力的懇切表情,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張翰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聽明白了。
不是沒有門路,也不是打聽不到消息,而是劉生他們不願意沾這個邊,怕惹麻煩,怕影響他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前程”。
那份同窗情誼,在現實的官場規則和自身利益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是...是我們唐突了。”
張翰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他站起身道:“劉兄說得對,是我們要考慮不周,你們剛入仕途,確實不易,不該給你們添麻煩。”
他拉起旁邊臉色也有些發白的趙文遠。
“文遠,我們走吧,彆耽誤劉兄辦公。”
“張兄,趙兄,這怎麼話說的,再坐會兒...”
劉生也連忙起身,臉上帶著幾分尷尬和如釋重負的複雜表情,嘴上挽留著,腳步卻沒有挪動半分。
“不了,劉兄公務繁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張翰拱了拱手,語氣疏離而客氣。
“告辭!”
說完,拉著趙文遠,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偏廳。
走出縣衙大門,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
兩人誰也沒說話,沉默地走在回城西宿舍的路上,周圍的喧囂似乎都隔了一層膜,傳不進他們的耳朵。
穿過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子時,趙文遠終於忍不住,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和失望。
“張兄,他們...他們怎能如此?當初若無我們預支工錢,他們連報名的門包都湊不齊!如今...”
張翰停下腳步,看著趙文遠眼中那份被辜負的傷心和憤怒,他心中同樣翻湧著酸澀和冰冷,但更多的是一種看透世情的疲憊。
他拍了拍趙文遠的肩膀,努力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文遠,罷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人各有誌,也各有難處,他們現在端的是官家的飯碗,自然要守官家的規矩,顧慮官場的前程。”
“我們當初幫他們,是念在同窗之誼,心甘情願,並未想過要他們回報什麼。”
他望向縣衙方向,眼神複雜。
“他們現在選擇了自保,選擇了他們的‘前程’。”
“我們強求不得,也怨不得,說到底,是我們自己選錯了路?還是這世道本就如此?”
他搖搖頭,仿佛要把那些失望的情緒甩開,語氣變得堅定而帶著一種決然的釋懷。
“算了!就當我們當初幫他們墊的那筆錢,是還了這些年同窗的情分吧!”
“一報還一報,從此兩不相欠!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他們走他們的陽關道!”
“一報還一報...”
趙文遠喃喃地重複著這四個字,眼中的憤怒漸漸褪去,隻剩下深沉的疲憊和一絲解脫。
是啊,糾纏無益,徒增煩惱。
情分已斷,再計較,苦的隻有自己。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地走回宿舍。
張翰拿起桌上的碗,倒了半碗水,仰頭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涼的水似乎澆熄了心中最後一點不甘的火苗。
他放下碗,抹了抹嘴,看向趙文遠,眼神已經恢複了平靜,甚至帶著點自嘲。
“也好,至少...竹葉軒的飯,吃得踏實,靠自己的力氣掙錢,不虧心。”
趙文遠走到自己床邊坐下,拿起一份未核完的賬目,低聲道:“明日...還要去碼頭核對那批江南來的綢緞數目,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