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忍法師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極淡的訝異。
“東邊?”
他微微沉吟。
“施主指的,莫非是...倭國?”
“對嘍!”
柳葉打了個響指。
“法師,你可能有所不知,那地方的人...”
他咂了下嘴,像是在回憶什麼不太美好的東西。
“骨子裡透著一股子邪性,看著畢恭畢敬,點頭哈腰,規矩學得比誰都像,可那眼神深處,總藏著點彆的東西。”
“貪婪,狡詐,畏威而不懷德。”
“說他們是豺狼,都算抬舉了,起碼豺狼捕獵是為了吃飽,他們...是為了把看到的好東西都扒拉到自己窩裡,甭管用不用得上。”
柳葉端起涼掉的茶喝了一口,潤潤嗓子,繼續說道:“這麼一群人,光靠刀兵震懾,治標不治本。”
“得從根子上,給他們換換腦子。”
“佛法講慈悲,講因果,講放下執著,雖然我覺得放下執著這事兒對他們難度有點大,但總歸是條路子。”
“用佛法的柔,去化他們那股子邪性的戾氣,讓他們知道,頭上三尺有神明,乾了壞事是要遭報應的。”
“這不比整天提防著他們背後捅刀子強?”
弘忍法師靜靜地聽著,那雙深邃的眼睛注視著柳葉。
他當然明白柳葉話裡的未儘之意。
核心不過是想借佛門這層溫和手段,把竹葉軒的商路和影響力,悄無聲息地鋪到那個島國上去。
佛法成了開路的先鋒,商隊和貨物才是緊隨其後的主力軍。
這是一盤更大的棋,而他弘忍和即將建立的“大慈恩寺”,甚至整個有意向的佛門力量,都是柳葉計劃中的棋子。
空氣安靜了幾息。
弘忍法師撚動佛珠的手指恢複了平穩的節奏。
柳葉並非在征詢他的意見,而是在告知,或者說,是給他這一脈一個體麵參與的機會。
“阿彌陀佛。”
弘忍法師低眉垂目,聲音平和依舊。
“眾生平等,皆有佛性,倭國雖僻處海外,人心或有蒙昧,然導其向善,亦是佛門弟子分內之事。”
“若有機緣,老衲門下,或有願渡海東去,播撒菩提種子。”
他沒有點破柳葉的商貿意圖,但承諾本身,已經包含了應允。
他選擇了務實,選擇了在看清對方棋路後,落下一子,既為佛法,也為門下弟子尋一條可能更寬闊的路。
柳葉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好!法師果然是明白人!那咱們就說定了。”
“具體怎麼個傳法,船隊安排,落腳打點,這些俗務,以後讓我的人跟你門下得力的人慢慢商量。”
“你放心,苦了誰也不能苦了傳法的高僧,一應開銷用度,竹葉軒包圓了。”
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般朝弘忍舉了舉。
弘忍法師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
夕陽的金輝懶洋洋地灑在長安城西的弘福寺的院牆上,給古樸的寺廟鍍上了一層暖色。
寺裡做晚課的鐘聲尚未敲響。
然而,此刻寺廟那並不算寬敞的前院裡,卻難得地熱鬨起來。
十幾個穿著灰色或褐色僧衣的和尚,有老有少,圍著一個風塵仆仆、身形清瘦的僧人,七嘴八舌,聲音裡充滿了久彆重逢的激動和難以置信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