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吳天翊踏入鴻臚寺西偏院的館舍,簷下銅鈴被穿堂風拂得輕響,驚起廊下棲著的寒雀。
趙一望著他卸去朝服後略顯單薄的背影,上前一步雙手一拱,輕聲問道“小王爺,可是有心事?”
吳天翊望著簷角銅鈴在風中搖晃,“你說,”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若嫂嫂、文兒今夜暴斃,那老妖婆會做何施為?”
趙一瞳孔驟縮,下意識按住腰間短刀“小王爺何出此言?”
吳天翊指尖碾過廊柱上凝結的冰棱,冰棱斷裂聲中混著早朝時太後那句“請楚氏母子嘗乳酪”的偽善之音。
他緩緩說道“早朝中太後說嫂嫂在牢中常念著北疆的乳酪,她讓人備了些,待會讓人將他們‘請’到彆院好好嘗嘗!”
“小王爺,您的意思是說太後要對先世……世子妃動手?”趙一渾身肌肉驟然繃緊,緊皺眉頭問道。
“太後要的不是楚氏母子的命,是要將他們攥在掌心,像牽線木偶般逼某就範!”吳天翊不緊不慢地說道。
他從懷裡掏出一灰一紅兩顆蠟丸,蠟衣上用狼首紋封口,放在掌心看了又看,燭火在瞳仁裡晃出細碎的光。
忽然起身走到案幾邊,狼毫飽蘸鬆煙墨,在宣紙上筆走龍蛇,末了重重按上“翊”字私印,墨汁滲入紙背!
“趙一,”他將蠟丸與密信一並塞進對方掌心,指腹碾過對方虎口的老繭,“你親自將這信與藥丸交給嫂嫂,她知道怎麼做!”
眉頭緊皺時,額角青筋跳動,領口舊疤因用力而微微凸起,“告訴她,勿念我的安危,務必按信中所言服用,服下後……”
吳天翊忽然拽過趙一的衣領,將唇湊近其耳畔,輕聲低語了起來。
趙一聽後麵露擔憂的表情,喉結滾動著咽下未說出口的勸阻:“若卑職帶他們離開,那小王爺您不就陷入……”
“陷入絕境?”吳天翊鬆開手,“這紫禁城本就是絕境。太後以為攥住楚氏母子,就能讓某乖乖戴上枷鎖——”
他轉過身看向北方“但她忘了,燕王府的狼,從來都是咬斷鎖鏈,而非等著被屠宰!”
“卑職懇請與小王爺同赴椒房殿!”他單膝跪地,狼首刀重重磕在青磚上,“哪怕拚了這條命,也得護著您周全!”
“護著某?”吳天翊忽然笑出聲,笑聲裡混著北疆寒風的冷冽,“你該護著的是楚氏母子——他們活著,某才有底氣在太後的宴會上掀翻棋盤!”
他彎腰按住趙一的肩膀,掌心傳來對方鎧甲的涼意,“聽著,戌時三刻過後,若王七來尋,你便借故離開!屆時你帶楚氏母子往西南角門走,而後迅速與林霄他們彙合,不得有誤!”
“可您如何脫身?”趙一麵露擔憂之色。
“脫身?”吳天翊仰起頭看向遠方,“某從未想過全身而退!”
話音未落,他忽然轉身看向滿臉擔憂的趙一,指尖敲了敲趙一腰間的狼首刀,刀鞘上的冰裂紋路映著他眼底的寒芒:“兄弟,放心!老妖婆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燕王世子手上的兵權,燕王府的勢力!”
他忽然笑起來,笑聲裡帶著燕王府烈酒的辛辣:“她舍不得殺我,卻忘了——”指腹碾過刀柄狼首的眼睛,“這卻成了她最大的軟肋!”
“好了,勿多言!”他猛地拍了一下趙一的肩膀“快去準備,我在此等你!”
說罷背過身,望著窗外紛揚的雪,卻掩不住他心裡的苦澀!
雪花撲在窗紙上,將他的影子拓成薄脆的一片,趙一望著吳天翊肩頭劇烈的起伏,忽然發現他後頸的碎發裡摻了根銀絲——不過才十六歲的少年,竟已生出華發。
“小王爺……”他喉間動了動,卻被對方抬手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