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徐府時,夜色已深,街麵上隻有巡夜的兵丁提著燈籠走過,腳步聲在石板路上格外清晰。
趙一翻身上馬,韁繩一勒,駿馬便撒開蹄子往太醫院方向奔去。
冷風刮過臉頰,帶著秋夜的寒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矛盾——一邊是自家小王爺雷厲風行的命令,是鏟除閹黨的迫切需求!
一邊是徐階謹慎的考量,是對“莫須有罪名”的忌憚!
他緊握著腰間的狼騎令牌,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稍稍鎮定:無論如何,必須先把徐階的態度如實稟報,剩下的,自有小王爺決斷!
不多時,太醫院的朱紅大門便出現在眼前,此時門口值守的馬三已經換成孟五、王七!
他們見趙一疾走過來,立刻上前齊聲行禮:“趙統領!”
趙一定了定身形急聲問道:“小王爺狀況如何?”
孟五拱手回話,語氣比來時輕鬆了些:“回統領,小王爺已無大礙,先世子妃在裡麵守著!”
“先世子妃來了?”趙一眉頭微蹙,有些意外,不過他並沒有多想,隨即來到病房門口,輕輕叩了叩木門。
門內很快傳來腳步聲,貼身丫鬟環兒打開門,見是趙一,正要開口通報,就聽趙一壓低聲音問道:“環兒姑娘,小王爺醒著嗎?有要事需當麵稟報。”
他的聲音雖輕,卻還是傳入了內殿,片刻後,吳天翊的聲音從裡麵傳來,帶著剛醒的沙啞,卻透著幾分沉穩:“環兒,讓趙一進來。”
環兒側身讓開道路,趙一抬步走入內殿,殿內藥香依舊,燭火卻比白天亮了些,吳天翊靠坐在軟榻上,身上蓋著錦被,臉色雖仍蒼白,眼神卻已恢複了往日的清明。
楚端夢坐在榻邊的圓凳上,正拿著帕子輕輕擦拭著吳天翊的手背,見趙一進來,她動作微頓,隨即起身往後退了兩步,給兩人留出說話的空間,隻是目光仍落在吳天翊身上,帶著幾分擔憂。
趙一走到榻前,躬身行禮:“小王爺,屬下已從徐閣老府中回來,特來稟報情況!”
吳天翊眉頭一皺隻是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指尖卻輕輕拍了拍楚端夢的手,低聲道:“嫂子,你先到外間等我片刻,我與趙一有事相談!”
楚端夢娥眉微蹙,但還是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一句“莫要勞神!”才提著裙擺輕步走出內殿,順手帶上了門。
殿內隻剩兩人,趙一這才直起身,將徐階的話一五一十地複述出來,連“聯絡心腹大臣”“明日早朝發難”“兩萬鐵騎按兵不動”等細節都沒落下。
最後補充道:“徐閣老顧慮甚多,雖答應發難,卻始終不願讓咱們先動兵,怕落人口實!屬下瞧著,他似是怕局勢失控,連累小王爺擔上逼宮的罪名。”
吳天翊靜靜聽著,手指在錦被上無意識地輕輕摩挲,指腹反複蹭過錦緞的紋路,節奏也漸漸亂了幾分。
原本平靜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眉頭更是從趙一開口複述時便微微蹙起,隨著話語推進,那褶皺愈發明顯,連眉峰都擰成了一道深深的溝壑,眼底再無往日的從容,隻映著燭火的微光,翻湧著掩飾不住的焦慮
他早就知道徐階行事謹慎,卻沒想到這份謹慎竟到了“畏首畏尾”的地步。
沉默片刻後,他的臉上褪去了所有溫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撐著榻沿猛地掙紮著坐起,肩臂的傷口被牽扯得發疼,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隻抬起頭看向趙一,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鋒,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不願先動,便隨他去!明日早朝,我親自上朝了結此事……”
他略微頓了頓,胸腔微微起伏,像是在壓製著翻湧的怒火,接著字字鏗鏘地繼續說道:“不過,今晚的行動不能取消,否則將前功儘棄!”
“趙一,你即刻出城按原計劃行事!告訴林霄不要因為我而有什麼後顧之憂,記得必須做到斬草除根!不能讓這幫狗娘養的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說到“斬草除根”四字時,他眼底驟然迸出駭人的狠厲,那是一種糅合了滔天恨意與果決的光——仿佛能透過這太醫院的窗欞,直刺向曹進忠及其黨羽的心臟。
此時的吳天翊比誰都清楚,隻有借著今夜的夜色,用影衛據點被血洗的血腥震懾住曹進忠的爪牙,用滿門抄斬的狠勁敲碎那些黨羽的僥幸心理,才能讓曹進忠這老狐狸亂了方寸、慌了陣腳。
否則一旦讓曹進忠有了喘息的機會,那麼最後死絕的那就是自己!
今日之舉,他從來不相信曹進忠還能給自己喘息的機會,現在的局勢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
他要的不是循序漸進的博弈,而是以雷霆手段製造既定事實——讓朝堂上下看清,他吳天翊對付閹黨從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不死不休!
讓曹進忠在明日早朝之前,就先嘗一嘗眾叛親離、勢力崩塌的滋味,為自己明天那場朝堂對峙的戲碼,添上最有分量的籌碼,讓太後和那些搖擺不定的大臣,再也沒有和稀泥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