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皇帝伸手翻看罪證的間隙,王承恩適時上前一步,他手中捧著一疊厚厚的卷宗,卷宗邊緣用紅綢帶係著,指節因用力攥著綢帶而微微泛白,顯得格外鄭重。
走到殿中,他對著禦座深深躬身,腰彎得幾乎貼到地麵,聲音裡還帶著未散的悲慟,卻比先前多了幾分破釜沉舟的堅定:“陛下、太後,老奴也有證據要呈!”
“曹進忠這逆賊,背地裡做的惡事遠不止於此——”他直起身時,眼眶依舊泛紅,可眼底的怯懦早已被憤怒取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多年的控訴,“他私下豢養影衛死士三千餘人!更甚者,他挪用軍費白銀五十萬兩,打造了名為‘暗影’的秘密組織!”
“那銀子,本是給北境將士買冬衣的救命錢啊!他卻用來養死士,專門替他監視百官、鏟除異己——多少官員隻因不肯依附他,便被‘暗影’安上‘通敵’‘貪腐’的罪名,輕則罷官流放,重則滿門抄斬!老奴親眼見過,有位禦史彈劾他後,不到三日,全家十三口便‘意外’葬身火海!”
他頓了頓,從卷宗裡抽出一頁供詞,舉過頭頂繼續道:“去年驃騎將軍上官德義,隻因在朝堂上反對曹進忠增設影衛編製,便被他捏造‘私通北境蠻族’的罪名,抄家流放,一家老小至今還在苦寒之地受苦!”
說到此處,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臉上滿是痛悔與憤懣:“還有此次煙雨樓刺殺長公主!”
“老奴後來才查到,曹進忠早就在煙雨樓周圍布下了影衛死士,連樓裡的店小二都是他的人!長公主的行車路線,是他買通長樂宮的宮女泄露的——他就是想借著‘前朝餘孽’的幌子,除掉長公主,再嫁禍給燕藩!”
“到時候燕藩被冠上‘謀害皇親’的罪名,他便能借著朝廷的名義,掃除燕藩城外兩萬鐵騎,徹底掌控京畿防務!這逆賊,連皇室安危、國家邊防都敢拿來賭,簡直是喪心病狂!”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胸口劇烈起伏,拂塵的穗子都被氣得發抖。
王承恩每說一樁罪證,便從卷宗裡拿出一份對應的供詞或物證,有影衛死士的招供、有內庫白銀的支取記錄、還有上官德義案的冤情訴狀,件件都能與吳天翊呈遞的罪證相互印證。
殿內百官聽得心驚膽戰,看向曹黨餘孽的目光滿是鄙夷,連原本還想為曹黨辯解的人,此刻也徹底閉了嘴——證據確鑿,再辯便是自尋死路。
王承恩將卷宗逐一遞到龍案上,小皇帝翻看著那些沾著血淚的罪證,臉色越看越沉,握著奏折的手指因憤怒而微微發顫。
他抬起頭,先看向左側鳳椅上的太後,見太後眼底帶著幾分默許,又掃過一旁始終沉默的內閣首輔徐階——徐階雖未開口,卻對著他輕輕頷首,顯然也認同眼下的局勢。
小皇帝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拍龍案,清脆的聲響震得殿內瞬間鴉雀無聲,他對著殿下那些先前質疑吳天翊的大臣怒斥道:“朕倒要問問你們!吳世子夜斬曹賊、揭露謀逆大案,還朝堂一個清明,護皇室安危,這是有功還是有過?!”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張謙等人,那眼神像淬了寒的箭,直戳得曹黨餘孽紛紛低下頭,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原本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龐此刻繃得緊緊的,下頜線繃出冷硬的弧度,全然沒了往日的溫和,聲音裡滿是少年帝王少見的威嚴,甚至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怒火:“先前有人說他‘擅殺命官’‘構陷忠良’,如今證據就擺在這龍案上!曹進忠私通閹黨、謀害皇親、禍亂朝綱,罪該萬死!吳世子夜斬此賊,是替天行道,是為社稷除害,何錯之有?!”
說到“何錯之有”時,他猛地提高了聲調,龍椅扶手被攥得咯咯作響,眼底翻湧著怒意與愧疚——先前他因朝臣流言,對吳天翊也有過幾分懷疑,如今想來,隻覺自己險些錯怪了忠臣。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更添幾分斬釘截鐵:“他不僅無過,更是有大功於大乾!燕藩世代守北境,如今吳世子又為京城除奸,這份功勞,朕記在心裡!”
“往後誰再敢無端詆毀吳世子、詆毀燕藩,便是與朕為敵,便是與大乾為敵!朕定不輕饒!”
最後“定不輕饒”四個字,他咬得極重,目光再次掃過殿中,那股少年人特有的執拗與帝王的威嚴交織在一起,竟讓滿朝文武都下意識躬身應和。
就在此時,太後輕咳了一聲,打破了殿內的肅穆,她看向殿下始終沉默的吳天翊,語氣帶著幾分溫和,卻藏著探詢:“吳世子,你為朝廷立下這等大功,哀家與陛下都看在眼裡。”
說這話時,她微微前傾身子,鳳冠上的珠串輕輕晃動,映著殿內燭火,泛著細碎的光,語氣裡多了幾分看似真切的體恤:“說吧,你想要什麼獎賞?是想為燕藩求塊封地,還是要些金銀布帛?亦或是想讓陛下給你加個爵位?你儘管開口,隻要合情合理,哀家與陛下都不會虧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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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稍頓,她話鋒一轉,目光掃過殿中空缺的文官隊列,語氣依舊溫和,卻悄悄添了幾分試探的重量:“另外,如今曹黨倒台,影衛這爛攤子需好好整頓,六部裡也空了不少職位,這些事都關乎朝堂安穩。”
“你眼光獨到,又為除奸出力最多,對這些事若有想法,也不妨直說——你的建議,哀家與陛下都會認真考量。”
這話看似真心征詢,實則是再次試探吳天翊是否有染指朝堂權力的心思。
吳天翊卻絲毫不為所動,他扶著殿柱緩緩站直,雖麵色蒼白,眼底卻無半分喜色,隻是對著禦座微微躬身,聲音平靜而恭敬:“太後與陛下厚愛,臣銘記於心!”
“隻是鏟除曹賊、護佑皇室,本就是臣身為大乾臣子的本分,不敢居功,更不敢求獎賞。”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中百官,繼續道:“至於朝堂人事調動,影衛整頓之事,臣不過是燕藩世子,久居北境,對京城朝堂的運作與官員品性不甚了解,不敢妄議!”
“這等關乎國本的大事,自有陛下聖裁,有徐大人等老臣輔佐,臣貿然插手,反倒會亂了章法。”
說到此處,他話鋒一轉,語氣多了幾分懇切:“臣唯有一事懇請陛下與太後——曹黨官員雖罪有應得,卻多是被曹進忠脅迫或利誘,還望陛下能網開一麵,隻懲處當事人,莫要牽連其家眷,尤其是老弱婦孺!他們本是無辜,若因父輩過錯受罰,殺戮過多恐傷天合!”
太後聞言,眼底閃過一絲讚許,隨即點了點頭又追問:“那往後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