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太後眼角的餘光掃過還在抹淚的韶華長公主,語氣驟然轉淡,帶著不容置喙的疏離:“這裡沒你的事了,先回你宮裡去,沒哀家的話,不許再出來!”
長公主身子一僵,剛要張口再說些什麼,迎上太後冷得像冰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攥緊了暖爐的錦套,指節泛白,眼眶依舊通紅,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那模樣像極了受了委屈卻不敢辯解的幼鹿。
可她知道,在母後的盛怒之下,任何反駁都是徒勞,隻得輕輕吸了吸鼻子,對著太後微微屈膝福身,聲音細若蚊蚋:“是,孩兒告退……”
起身時,她忍不住往園外瞥了一眼,目光掠過覆雪的廊簷,落在遠處隱約可見的宮道上——她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郎君,此刻突然求見究竟所謂何事?
可轉念一想,無論他為何而來,隻要母後一日不鬆口,她與他之間便隔著萬重冰山,今日這一麵,或許便是最後一麵,往後怕是連遠遠瞧他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般想著,委屈、擔憂與不舍纏在心頭,像被雪水浸過的棉線,亂得扯不開,沉得壓得人喘不過氣。
當她帶著宮女轉身往外走,剛推開禦花園西側的朱漆木門,便撞進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此時就見吳天翊正立在廊下,身上那件藏青色錦袍襯得他肩寬腰窄,腰間係著的燕藩世子銀帶,綴著的暗紋在雪光下若隱若現,更顯身姿挺拔如鬆。
他墨發僅用一根玉簪束著,幾縷碎發垂在額前,襯得眉眼愈發清俊,鼻梁高挺,唇線分明,哪怕隻是靜靜站著,那雙含著溫和笑意的眼眸,也像浸了雪後初晴的光,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般模樣,竟讓廊下覆著的白雪都失了幾分素淨,隻覺得滿院寒景,都因他這一身風骨與俊朗,添了幾分難言的暖意。
許是剛從外麵進來,他肩頭落著一層薄薄的雪,卻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雙手攏在袖中,目光柔和地望向她。
見她出來,吳天翊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依著皇族禮節,微微頷首,聲音清朗而有禮:“長公主殿下!”
此時她的心猛地一揪,傷感像潮水般湧了上來,方才被母後斥責的委屈、對吳天翊處境的擔憂、還有不知如何麵對他的無措,全都堵在喉嚨口,讓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慌忙彆開眼,抬手用袖角飛快擦了擦眼角,強逼著自己扯出一抹淺淺的笑顏,聲音卻帶著未散的哽咽,格外輕柔:“吳世子……”
話剛出口,便怕再多說一個字就要露了情緒,隻得匆匆點頭,拉著身邊的宮女快步離開,裙擺掃過廊下的積雪,留下一串慌亂的腳印。
吳天翊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她眼底的紅絲、強裝鎮定的模樣,都讓他心頭泛起一絲不安。
他眉頭微蹙轉頭望向禦花園深處,那裡紅梅覆雪,卻隱約透著一股壓抑的氣息,顯然,方才這裡定是發生了什麼!
不過他並沒有細想,隻當是宮闈內尋常的母女拌嘴,微微搖了搖頭便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肩頭殘留的雪粒。
就在這時,一道淺青色身影從廊下快步走來,是方才通報的那名女官,她步伐穩妥卻難掩急切,到了吳天翊麵前便微微屈膝福身,聲音恭敬:“吳世子,太後在‘聽雪亭’有請!”
吳天翊聞言,唇邊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淺笑,依著皇族禮儀微微頷首,語氣平和:“有勞姑娘引路!”
說罷,便跟在女官身後,緩步走進禦花園。
雪後的園路覆著薄雪,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不多時,一座六角攢尖的亭子便映入眼簾——正是“聽雪亭”。
亭子四周掛著素色棉簾,簷角垂著的銅鈴裹著雪,安靜地懸著,亭內燃著暖爐,氤氳的熱氣透過簾縫散出來,隱約能看見太後的身影。
走近了才看清,太後正端坐在亭內正中的紫檀木憑幾後,身下鋪著厚厚的狐裘軟墊,連膝頭都蓋著一塊暗紋錦緞膝毯。
她身上那件暗紫色繡銀狐毛的宮裝,領口與袖口的狐毛蓬鬆柔軟,垂落在軟墊上,襯得她腰背挺直,麵色愈發沉靜。
憑幾上擺著一盞尚冒著熱氣的青瓷茶盞,旁邊還放著一柄雕花木梳,顯然是方才賞雪時常用的物件,雖為跪坐之姿,卻依舊透著久居上位的端莊與威嚴,不見半分局促。
隻見她指尖捏著半塊暖手的玉如意,目光落在亭外的紅梅上,神色淡淡的,既無先前對麑兒的厲色,也沒有見客的熱絡,隻透著一股上位者的疏離與審視。
吳天翊不敢怠慢,剛踏入亭內便躬身行禮,聲音恭敬:“臣吳天翊,見過太後,太後聖安!”
“起來吧,”太後終於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語氣驟然軟了幾分,甚至帶上了一絲刻意的關切,仿佛方才斥責長公主的人並非她一般,“看你肩頭還沾著雪,想來是剛從外麵過來?燕地近來天寒,你在邵明城待了這些時日,打算何時啟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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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翊起身,垂手立於一旁,姿態依舊恭謹,指尖輕輕攏在袖中,語氣不急不慢:“謝太後關心!燕地雖寒,臣此次來邵明城的要緊事已然辦妥,本也該早些返程。”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隻是家嫂初來邵明城,想為燕地親眷添置些京中物件,還需幾日打理,臣便想著等她置辦好,約莫七日之後,再帶著家眷一同回燕地去。”
太後聞言,指尖在玉如意上輕輕摩挲著,眼神微閃,隨即話鋒一轉,直截了當地問:“既如此,你今日特意求見,總不會是單單來跟哀家說歸期的吧?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吳天翊早料到她會這般問,先是躬身行了一禮,語氣帶著幾分客套:“臣感念太後平日對燕藩的照拂,此次來京,也聽聞太後近來為朝堂瑣事操勞,本想尋個機會向太後請安,略表臣的心意!”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太後,目光坦誠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繼續道:“臣聽聞太後為陛下操勞朝堂諸事,日夜不歇,身子難免受些損耗,心中一直記掛著。”
“臣的師傅為隱世高人精通調養之術,留有一副溫補固本的藥方,平日裡用尋常食材配伍,既能安神助眠,又可調和氣血,最適合勞心之人服用!”
說罷,他眼中的關切更甚,語氣裡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期盼“臣想著這方子或許能為太後略儘微薄之力,便謄抄了一份帶來,願太後鳳體康健,福壽綿長!”
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卷疊得整齊的素箋,雙手捧著躬身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