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村民們漸漸散去，院子裡恢複了清淨，陳楊氏在前堂跟鐵子媳婦彩鳳湊在一起，手裡捏著針線，嘰嘰喳喳地聊著家裡長短。
而陳翠蘭早沒了蹤影，估摸著不知跑去村裡哪家去“顯擺”了！
與此同時，黑牛也不見人影，想來是跑回自家或者去找他那心心念念的“傻姑”嘚瑟去了。
吳天翊倒也不操心他們——在陳家村這地界，這倆“活寶”就是土皇帝，翻不出什麼亂子。
不過他還是悄悄安排了兩個親衛暗中跟著陳翠蘭，至於黑牛，他才懶得管，那小子皮糙肉厚的，吃虧也是他自找的。
剛在廊下歇了口氣，就聽見院門口傳來一陣拉扯聲，還夾雜著婦人的數落。
吳天翊緩緩走出去，隻見一個穿著青布衣裳的婦人正揪著個半大小子的耳朵，那少年低著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定睛一看，這不是自己那個小徒弟大黑子嗎？而那婦人，正是老村長的三媳婦、大黑子的娘何素芬。
其實大黑子先前跟著吳天翊在王府，幫著老管家胡伯打理丹陽郡的調料作坊。
可這娃是個戀家的，沒過多久就哭喪著臉說想家，吳天翊心疼他，便同意他回陳家村，負責村裡的“村辦企業”——調料作坊。
可何素芬是村裡有名的精明人，見兒子從王府回來卻隻守著個小作坊，心裡哪能甘心？
這些日子沒少念叨他，催著他來找吳天翊，可大黑子覺得自己沒聽師傅的話還是啥的，感覺實在沒臉見吳天翊，任憑老娘怎麼說，就是不肯來。
吳天翊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笑著走上前：“素芬嬸，這是咋了？大黑子惹您生氣啦？”
何素芬一抬頭見是吳天翊，眼睛頓時亮了，手一鬆就想往地上跪，嘴裡嚷嚷著：“小王爺！您可算出來了！老嬸子給您請安！”
吳天翊趕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無奈地笑道：“嬸子，您這是作甚？咱兩家是啥關係？您這樣不是折煞小侄嗎？快彆多禮！”
這話讓何素芬又喜又窘，搓著手嘿嘿笑了兩聲，猛地轉頭拍了下大黑子的後腦勺，瞪眼道：“你這憨貨！還愣著乾啥？”
“快給你師傅磕頭！當初要不是小王爺瞧得起你，帶你去王府學本事，你能有今天？現在見了師傅都不知道叫人了？”
大黑子被拍得一縮脖子，漲紅了臉想下跪，吳天翊趕忙攔住：“黑子，咱師徒倆不用這套！”說著就把母子倆往屋裡讓，喊菊兒端上茶湯。
坐定後，吳天翊麵帶溫和的笑意，故意問道：“嬸子今日來，怕是不單為了讓黑子給我磕頭吧？有啥事兒您儘管說！”
何素芬乾咳兩聲，先把大黑子數落一頓：“這憨貨，真是不識好歹！小王爺這般器重他，他倒好，回了村就知道守著個破作坊，一點長進都沒有！枉費小王爺還把他當徒弟帶……”
嘴上罵著兒子，眼睛卻瞟著吳天翊，明裡暗裡都在強調大黑子是他的徒弟。
吳天翊心裡暗自好笑——這素芬嬸還是老樣子，精明得很。
他嘴上卻客套地幫著大黑子說話：“嬸子您可彆這麼說，黑子在作坊做得挺好，賬目算得一清二楚，把村裡的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這就是大本事！”
何素芬見他搭話，立馬順著杆兒往上爬：“小王爺您可彆誇他，您看他這性子，留在村裡能有啥出息？還是得跟著您這樣的大人物，才能學真本事！您能不能給這憨貨在縣衙謀個差事？哪怕是個小吏也行啊！”
吳天翊早猜到她的來意，指尖輕輕敲著桌麵，沉吟片刻後突然笑了：“嬸子，您這眼界可就窄了！啥縣衙小吏能配得上咱家黑子？”
“您知道郡府的糧署主事是啥分量不？比縣衙的縣丞還高半級，管著整個郡的糧草調配，那才是正經的差事！”
何素芬哪懂什麼官階大小，隻聽得“比縣丞還高”幾個字，兩個眼睛瞬間放出光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可她轉念一想，自己要是直接應下，倒顯得像是貪圖高位，於是話鋒一轉，反守為攻道：“小王爺，您是金貴人，眼光毒！您說黑子該當啥就當啥，俺一個鄉下婦人懂啥？”
“俺就是覺得，黑子是您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總在村裡窩著，不光屈才，萬一傳出去，人家還說您這師傅沒把徒弟教好，丟了您的臉麵不是？俺可不能讓村裡人戳黑子的脊梁骨，說他對不起您的栽培！”
吳天翊聽了這話，心裡難免有些不痛快——這老娘們倒是會甩鍋，明明是想讓兒子攀高枝，偏說得像是為自己考慮。
想當初他收大黑子當徒弟，一是看老村長的麵子而且想在村裡立足，二是覺得這孩子老實肯乾，才帶著他。
如今倒好，剛回村沒幾天，就被老娘催著來要差事！
可他看在老村長對自己也不錯，也懶得計較這些彎彎繞，隻是語氣平靜地說道：“嬸子，不是我駁您的麵子！黑子今年才十五，性子憨厚認死理，現在就進官場，怕是會被人欺負，甚至被人當槍使，到時候彆說成事，能不能保住自己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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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看向一旁低著頭、手指摳著衣角的大黑子，繼續說道：“不過黑子腦子靈光，記性還好，當初俺教他的那些方子，教一遍就會！”
“俺在想，不如讓他先去村裡新建的學堂讀書識字，把筆墨功夫、算學底子打牢了。等他再長幾歲，性子穩了，俺直接在郡府糧署給他安排個管賬主事的差事——管著一府的糧草賬目，既不用跟人勾心鬥角，又能發揮他的長處，日子安穩，俸祿也不少，您看這樣成不？”
“管賬主事！”何素芬嘴裡念叨著這幾個字，雖還是不太清楚具體是乾啥的，但聽著就比縣衙小吏體麵，而且還是“郡府”的差事，當即眉開眼笑，猛地拍了下大黑子的後背：“你這傻小子！還愣著乾啥？快給你師傅磕頭謝恩！”
大黑子也鬆了口氣，原本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吳天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聲音帶著幾分激動：“謝謝師傅！弟子一定好好讀書，不辜負您的期望！”
吳天翊連忙起身把他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多禮，好好學就成！”
緊接著在他耳邊戲謔地說道“黑子，如果真到郡府去當差可不能再想你娘，想回家了！”
大黑子一聽頓時那張黑臉都紅得發紫，不過他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師傅，您放心這次俺一定把事做好，不會……不會再想家了！”
“哈哈！好，俺就知道俺黑子一定能行！”說完擺了擺手什麼，當何素芬心滿意足地帶著黑子剛走到門口，就聽吳天翊大聲喊道“黑子，你回家前幫俺喊下阿大叔，俺有事找他哈！”
沒辦法，為了這絲絲的親和度吳天翊隻得以“俺”來作為自稱了，我呸，呸呸虛偽的家夥！
“誒，師傅俺這就去尋阿大叔！”大黑子趕忙大聲應道。
看著何素芬母子倆心滿意足地離開，吳天翊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鄉鄰間的心思，簡單又直接，雖帶著些功利的小算計，卻也藏著為人父母對孩子最樸素的期許。
他坐在廊下，看著院外夕陽染紅的天空，心裡想著——等學堂建好了，不僅是大黑子，村裡所有的孩子，都該有個能靠自己本事出息的機會……
可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剛把這邊的事安頓好，他家那愛惹事的黑娃子，正不知在村裡哪個角落給他捅出個意想不到的麻煩來——而且這麻煩，還偏偏跟他那心心念念的“傻姑”脫不了乾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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