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匍匐在地、涕淚橫流、毫無骨氣地嘶聲求饒的王允,衢誌和風四娘眼中最後一絲複雜情緒也徹底化為了徹底的鄙夷和厭惡。
這就是他們曾經敬畏追隨的大哥?在生死關頭,竟是如此不堪!
在殺了那麼多原本一聲聲喊他大當家,或者大哥的幫眾之後,還有臉皮求饒。
真是把恬不知恥發揮到了極致。
“哼,現在想到要求饒了,你覺得我們會答應麼,我們敢答應麼,那麼多因為你而死去的人會答應麼?”風四娘怒急而駁斥。
而顧飛眼中不屑之色一閃而過,就這樣的貨色自己當時還想要去拉攏,幸虧沒去。
要不然丟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饒命?”顧飛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
“王允,你求的不是本侯饒命,你求的,是讓本侯替你背棄那些被你燒死、因你而死的士卒和百姓的冤魂饒命!
是讓衢誌、風四娘二人替你背棄黑崗寨那些因你錯誤抉擇而送命的兄弟們的信任饒命!”
他站起身,緩緩踱步到王允麵前。
“本侯問你,若今日勝的是你,是朝廷,你會饒過衢誌、風四娘,饒過那些不願隨你投靠朝廷的舊部嗎?
你會饒過山下那些北恒的士兵和百姓嗎?”
王允身體僵住,啞口無言。
他絕對不會饒過其他人的,他一定會趕儘殺絕,用他人的頭顱為自己鋪就更高的台階。
“你不會。”顧飛替他回答了,聲音冰冷,“所以,你憑什麼求饒?”
王允徹底癱軟下去,他知道,任何狡辯和乞求都無濟於事了。
顧飛不再看他,轉身走回座位,沉聲道:“王允罪大惡極,天理難容,軍法難恕。
本侯念你昔日與衢誌、風四娘曾有結義之情,本侯可予其一分最後的體麵。”
他看向衢誌和風四娘:“你二人,可願送他最後一程?”
衢誌與風四娘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絕。
衢誌抱拳,聲音沉痛卻堅定:“回侯爺,末將願往。
不過非為兄弟之義,而為……親手了斷這段孽緣,告慰枉死弟兄姐妹在天之靈!”
風四娘也道:“四娘同往!有些話,有些賬,需當麵了清!”
顧飛頷首:“準。明日午時,城外僻靜處,由你二人帶領山地營全體人員,送王允上路。
給他備碗斷頭飯,換身乾淨衣裳。
事後,依你二人之前所請,尋地掩埋。”
“謝侯爺成全!”兩人行禮。
王允聽到判決,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但這一次,他沒有再喊叫。
或許,在絕對的死亡麵前,在昔日兄弟冷漠鄙夷的目光下,他那點可憐的求生欲和尊嚴,終於被徹底碾碎了。
他隻是癱在那裡,如同一攤爛泥。
但他的眼神好像要將衢誌和風四娘死死的記在心中,想要將來化成惡鬼也不會饒了他們。
風四娘自然是看到了王允那惡毒的眼神,對著他冷聲說道:“今天的一切後果,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
次日午時,敘州城外西郊一處荒坡。
沒有搭建高台,沒有召集百姓觀刑,隻有山地營三千餘名士兵列成整齊的方陣,鴉雀無聲地立在坡下。
隻是所有人的心情異常沉重。
風卷起沙塵,吹得軍旗獵獵作響。
衢誌和風四娘並肩站在坡頂,兩人皆著全副甲胄,腰佩戰刀。
他們身後,四名山地營執法隊員押著王允走上前來。
王允已被除去囚服,換上一身粗布白衣這是顧飛給他的最後體麵。
雙手被反綁,腳步踉蹌,臉上再無昨日的癲狂乞憐,反倒透出一種麻木的灰敗。
隻是當他的目光掃過坡下黑壓壓的、肅立無聲的山地營方陣時,瞳孔還是劇烈收縮了一下。
那些麵孔,很多他都認得。
張三、李四、那些曾經跟在他身後喊大當家的年輕後生,還有那些女兵裡熟悉的身影……如今他們都穿著統一的北恒軍服,站得筆直,眼神複雜地望著他。
有恨,有漠然,有幸災樂禍,也有少許不忍。
但無一例外,沒有人出聲。
這種沉默,比唾罵更讓王允心驚。
“犯人,王允跪下。”執法隊員低聲喝道。
王允被按著跪在坡頂的空地上,正對著下方三千多雙眼睛。
衢誌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卷文書,展開。
回過頭來看一眼身後的三千多名山地營的將士,然後又看了一眼跪在眼前的王允,開始大聲的念了起來。
“罪人王允,原黑崗寨寨主,受大華朝廷招安,授宣節副尉。
殺戮同胞五十七人,重傷十二人,輕傷一百七十一人。
然其不思悔改,於王莽山駐地,為謀私逃,縱火燒山,有致同營士卒死傷逾三百,糧草輜重焚毀殆儘。
按北恒軍律《戰時條例》第七條、第三十二條,其行等同臨陣脫逃兼戕害同袍,罪無可赦,判處斬刑,即刻執行!”
話音落下,坡下依舊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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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風聲嗚咽。
衢誌收起文書,看向王允,聲音壓低,隻有坡頂幾人能聽清:“王允,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王允緩緩抬起頭,目光從衢誌臉上移到風四娘臉上,又掃過那四名執法隊員,最後望了一眼坡下的方陣,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二弟,五妹……好,你們很好。北恒這座廟,看來是拜對了。”
他頓了頓,眼神裡閃過一絲極複雜的情緒,似嘲諷,似悔恨,又似解脫:
“二弟,五妹,我王允死得不冤,但你們也彆忘了,這天下,不是光會練兵、有火槍就能坐穩的,朝廷……靖王那邊,應該沒那麼簡單。”
衢誌眉頭微皺,風四娘卻冷哼一聲:“死到臨頭,還操這份閒心!”
王允不再看他們,而是轉向坡下,猛地提高了聲音,嘶吼道:
“黑崗寨的弟兄們——看清楚!
這就是選錯路的下場!
跟著北恒,吃香喝辣?
哈!今日他們能殺我,來日若你們不聽話,也是一樣的下場!
朝廷……告訴你們,這天下所有的朝廷都不是好東西!
這世道……這世道從來就沒有給過咱們這種人活路!沒有——!”
他的吼聲在山坡間回蕩,帶著無儘的怨毒與不甘。
坡下終於有了騷動。
一些原黑崗寨的老人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更多人則麵無表情,眼神冷峻。
衢誌臉色一沉,對執法隊員喝道:“時辰已到!”
一名執法隊員端上一碗酒,遞到王允嘴邊。
這是北恒軍中處決犯錯的軍官時,保留的最後一點舊俗,斷頭酒。
王允沒有抗拒,仰頭咕咚咕咚喝乾,酒水順著他的胡須流下。
喝完,他將碗一摔,陶碗在石頭上四分五裂。
“來吧!”他閉上眼,脖頸微微前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