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被鮮血浸染的帛書,正放在戚弘毅的帥案之上。
帛書是一個叫做王法的縣丞所寫。
書中詳細記錄了隆城內發生的一切,包括王法和李武聯合城中軍民,戮力同心,共守城池的壯舉。
其中有一段文字振奮人心:
隆城軍民戮力同心,竭力守城。
首戰告捷,儘殲胡人先鋒於甕城之中,殺小王子金莫迪。
後,胡人主力兵臨城下,猛烈攻城。胡人士兵前赴後繼,絡繹不絕,攀緣城牆,與守軍白刃肉搏,其狀慘烈,城頭幾乎易手。
危急時刻,城中居民攜農械衝上城頭助戰,將胡人儘數撞下城牆,避免城池失陷。
城牆之下,屍積如山;護城河中,血流漂杵。
經此一役,胡人似乎難以承受攻城代價,轉為圍城,欲將隆城軍民困厄於城池之中。
然軍民一心,隆城始終未破。
近日,我盤算城中糧草,精打細算之下,最多能堅持至秋末冬初,在此期間,隆城尚可堅守。
我不忍數萬居民坐以待斃,遂遣數百敢死之士,趁夜墜城而出,四散突圍,以求援軍。
倘有義士收到此信,萬望奏報朝廷,請求援軍。
待援兵至,與隆城軍民內外合擊,必能一舉破賊。
戚弘毅讀罷此卷,大步走出軍帳,登臨城頭,向北而望。
在那裡,孤懸塞外的北地隆城之中,軍民一心,協力守城,將胡人騎兵的主力牢牢牽製在那裡,保護著中原的安寧。
當務之急,應當儘快帶兵北上,支援隆城。
可是……
戚弘毅陷入短暫的猶豫之中。
畢竟,自己麾下的精兵太少,與胡人對戰經驗不足,新募兵卒又缺乏訓練,最重要的,是缺乏戰馬。
如此兵力對此,守城尚有盈餘,若要領兵北上,與胡人主力野戰爭鋒,無異於以卵擊石。
可若是不支援……
不,絕對不行。
國家寸土不可失,隆城乃北地門戶,豈可拱手相讓?
雖不可不救,卻可以緩救。
據王法信中所言,大半年以來,胡人對隆城圍而不攻,意圖使城中糧儘水絕,不戰自潰。
而城中糧草,尚可支持至秋末,仍有充足的時間留給自己準備。
為今之計,應當儘快派可靠之人攜此帛書進京麵聖,請求朝廷調遣雄關精騎助戰,而自己則在洛城抓緊練兵,並研究出一套針對胡人騎兵行之有效的軍陣戰法。
而後,自己麾下步卒與雄關騎兵相互配合,北上支援隆城,必能萬無一失,一戰而定。
那麼,派誰去京城請旨呢?
程晟需要協助自己練兵,蘇玨的脾氣太過火爆,二人皆不適合。
沈山?
太老實了。
張博文嗎?
不行,太年輕了,而且他要研製火器,軍中離不開他。
耿忠?
雖為千夫長,但有逃兵身份,且其性不定,尚需要磨礪,況且,那些北軍將士也需要這樣一個人協同管理。
正在戚弘毅發愁之時,有一小將登上城頭,向戚弘毅請命道:“將軍!”
“何事?”戚弘毅瞥了一眼,見來人正是裴南。
“也不是什麼太過重要的事情,”裴南撓撓頭,似乎對所言之事難以啟齒,磨蹭了好一陣子,才磕磕絆絆地開口道:“將,將軍,白虎堂有位紅娘子,自稱白三小姐白芷的貼身侍女,近日日日尋我,打聽將軍動向。您看……”
“我看?”戚弘毅心中大惑。
“您看,她會不會是奸細?要不要抓來拷問一番。”這一次,裴南的嘴巴倒是利索,卻像是沒經過腦子。
“啊?”戚弘毅有些驚訝。
“呃,不會,應當不會,”裴南趕緊找補,又道:“我是說,將軍是否要去見白三小姐一麵。”
戚弘毅沉默不語。
不知怎的,戚弘毅總覺得不太敢麵對白芷,尤其是進入洛城之後,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許是白芷的愛意太過於強烈而直接,讓他有些無所適從;許是軍中弟兄們都還是光棍漢子,他又向來喜歡與將士們同甘共苦,總不好在一進洛城就鑽進芙蓉帳,惹人非議。
數天來,戚弘毅對白芷避而不見,一來確實是軍務繁忙,二來嘛,確實也有刻意回避的意思。
戚弘毅越是沉默,裴南的心中就越是忐忑。
裴南本是不敢隨意過問戚將軍的私事的,卻耐不住那紅衣美娘子的軟磨硬泡,硬著頭皮,鼓足勇氣,才問出這樣沒頭沒腦的話來。
此刻,裴南隻想儘快逃離,省的遭罵。
他開口道:“將軍,我忽然想起軍中還有些雜事,這裡沒什麼事兒,我就先走了。”
說罷,一扭頭,腳步匆匆,便要趕忙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