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緩緩駛出汴河,彙入長江,王岡一家人再次往姑蘇而去,隻是這次不同以往,還多了章若。
船行數日,緩緩到達了江南地界,章若這些年因為章惇做官的緣故,沒少隨著他東奔西跑,可這次是她離開父母後的獨自遠行,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不過好在還有王岡在,一路給她講著沿途的風光,以及名勝古跡相關的姑蘇,倒也能稍稍緩解心緒。
又一日船至江寧,王家兄弟在此下船,王岡自然也要帶著章若去拜訪王安石。
到了王家又是一番歡慶,老夫人拉著章若就是一頓誇,章若倒也不怯場,大大方方的陪著王家女眷聊起了家常,還跟兩個嫂子大談刺繡心得。
而王岡則是被王安石拉走,聊起了他的吳學。
“聽說你那學問比我的新學要強!”王安石開場第一句就直擊人心。
若是換成一般人聽到這話,不管是不是真心也都要謙虛兩句,而這也就落入了下風。
可如若坦然忍下,那少不得被說成狂妄!
這個問題不好答啊!
王家兄弟二人都意識到這點,饒有興趣的看著他,想看他如何作答。
王岡卻是微微一笑道:“叔父過譽了,我也隻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罷了!”
一聽這話,三人都愣住了!
這話是在謙虛吧?應該是的,他都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來!
可是他更是坦然的認下了自己的學問比新學要強的說法!
這……豈有此理,狂妄!
已然佛係了許久的王安石眼中陡然掠過一道銳芒,伸手一引,沉聲道:“坐!”
王岡依言落座,雙手一展袖袍,擺出坐而論道的姿態,緩緩道:“我之學問,由物而起,格物致知,而後知行合一!”
“與二程的先知而後行有何差異?”
“一念發動處即是行!二者一體,並無先後!”
“何以為真知?”
“真知必能行,不行不足以謂真知!”王岡緩緩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王雱道:“非知之艱,行之惟艱!”
“行艱那便多行幾次,亦好過袖手空談!”王岡淡淡道:”大道浩淼,若知、行不一統,便會出現埋首經義,皓首窮經,而不得寸功之!”
三人麵色一變,王岡這不是在詮釋他的學說,而是主動向王安石的新學開炮了!
新學重經義,強調建立自我來探知外界客觀世界,從而掌握世間的根本和規律。
與王岡所說之法有相通之處,卻也有著不小迥異。
王岡則是告訴他們,你這套行不通,你憑什麼說你所參悟的就是天地規則,你所領悟的就是對的?
而且如果參不出又該怎麼辦?是不是把一輩子給荒廢了!
不如學我這個,不斷的從客觀事物中去學習,領悟到道理,便去驗證,即便是摸不到大道,也做了事,立了功!
新學本就是事功之學,不同於範仲淹強調自身的修養,王安石更加在意儒生能不能做事!
而現在他遇到了一個比他還要事功是學問……
不大像儒學,反倒是更像墨家……
不過對此他並不在意,他的新學也參雜了法家,老、莊的思想,大家都是繼往聖之道統,推陳出新,有點新東西怎麼了?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嘛!
這些都能理解,但你說我新學不如你,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