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京的夜,沉得像一塊浸透了水的鐵。
街燈在雨後的霧氣中暈開一圈圈昏黃的光,映著喬楚覃站在窗前的背影——那本該挺拔的肩線此刻微微顫抖,仿佛風一吹就要碎掉。他沒回頭,隻是攥緊拳頭,指節泛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蘇怡笙醒了,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地板上:“老公……柯瑞有消息了嗎?”
她坐起時動作遲緩,臉色蒼白如紙,唇邊還殘留著昨夜未乾的淚痕。柔黃的燈光灑在她臉上,照出眼角細密的紋路,也照見她眼中那一絲藏不住的焦慮。
喬楚覃緩緩轉過身,眼神空茫,嘴唇翕動了一下,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
“怎麼了?”她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祁哥他們……都沒事,人救到了。”他說,語速極慢,每個字都像從胸腔深處艱難擠出。
蘇怡笙鬆了口氣,長長地、近乎虛脫般吐出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念念和楚姝她們呢?有沒有受傷?”
她的語氣依舊溫柔,帶著母親般的關切,可喬楚覃的眼神卻驟然黯淡下來,像一盞即將熄滅的燈。他喉結滾動,嘴唇微微顫抖,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仿佛想抓住什麼,又什麼都抓不住。
蘇怡笙察覺到了。她眉頭猛地擰緊,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是要撕裂肺葉:“怎……怎麼了?”
喬楚覃終於開口,聲音低啞得幾乎不成調:“祁哥說……說……”
“說什麼了?!”蘇怡笙猛地站起身,整個人因震驚而踉蹌了一下,扶住床沿才勉強穩住身形。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尖銳,“你說啊!”
“她們……為了救何茵和小柒……被洪水衝走了……”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割在蘇怡笙的心口。
“衝……衝走了?”她重複著,聲音發顫,眼底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下一秒,她手中的血氧夾突然滴滴作響,刺耳的警報聲劃破寂靜。
她雙腿一軟,身體朝後倒去,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般失去支撐。
“寶寶!”喬楚覃撲過去,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手臂收緊,仿佛要把她嵌進自己的骨血裡。
蘇怡笙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指甲陷進皮肉,痛得她眼淚滾落,卻不是因為疼——而是那種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悶痛再次襲來,像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肚子……我肚子好痛……”她喃喃,聲音虛弱得如同夢囈,眼神渙散,額頭冷汗涔涔。
喬楚覃猛地一怔,眼神從茫然瞬間轉為驚惶,像被一道閃電劈中。
“爸!爸媽!!!”他幾乎是撲到門口,聲音嘶啞得幾乎破音,“笙笙要生了!快!馬上拿待產包!我們立刻去醫院!!”
他的聲音撞在牆上,又彈回來,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急迫。
王於聞聲衝出房間,喬涪臉色驟變,慌亂中連鞋都沒穿好就往外跑。
而蘇怡笙躺在床邊,雙眼緊閉,眉頭擰成死結,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嘴唇已被咬破,滲出血絲。
可她的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淌,順著鬢角滑落,在枕頭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
不是因為疼······
是因為她閉上眼的那一刻,腦海裡全是苗念和鄧楚姝臨行前的模樣:
她們挽著她的手臂,笑得狡黠又天真,像兩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撒嬌似的蹭著她的肩膀:“蘇指,你和之之乖乖等我們回來哦!”
“對呀,你可不能趁著我們都不在,偷偷帶我們小之之吃冰淇淋~”
“蘇指,我們一定會拿著冠軍回來看之之的……”
那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溫柔、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能推開房門進來。
可現實是——她們好像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怡笙死死咬住下唇,牙齒陷進皮肉,痛感讓她清醒,卻更讓她心碎。
她用儘全身力氣攥緊床單,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些回憶壓回去,不讓它們撕裂自己。
“念念……楚姝……”
她喃喃,聲音輕得像風中的歎息,卻又重得如同墜入深淵的石頭。
喬楚覃跪在床邊,一把將她的手緊緊握住,掌心滾燙,指尖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