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城,美諾更像座依山而建的大集鎮。
厚重的木門吱呀洞開,澤旺舊部索諾木躬身相迎,身後跪滿戴著珊瑚珠冠的土司權貴。
兆惠勒住韁繩,目光掃過這些伏地叩首的身影,鐵甲下的手指不自覺摩挲刀柄——牆頭草般的反複小人,今日能獻主求榮,明日便能反戈一擊。
"繳械。"兆惠話音剛落,清軍如潮水般湧入城門,長刀抵住藏兵咽喉。
索諾木臉色驟變,攥著佩刀的手掌青筋暴起,最終卻長歎一聲鬆開劍柄。
畢竟清廷敕封的從四品知府官印,能保他餘生富貴,總好過做清軍刀下亡魂。
當最後一柄藏刀被收走,索諾木望著空蕩蕩的掌心,喉結不安地滾動。
索諾木抬眼偷瞄高坐馬上的兆惠,生怕對方突然變卦,將他們這群降兵斬儘殺絕。
"如今戰事未消,賞銀與知府之職,待平定大金川後稟報朝廷。"兆惠摩挲著腰間鎏金刀柄,目光似笑非笑。
"索大人不妨耐心等待。"這話如一盆冷水澆下,索諾木瞬間漲紅了臉——分明是被清人擺了一道!
可他望著四周黑洞洞的火槍,雙腿發軟,隻能將怒火咽回肚裡。
兆惠話鋒一轉,"既然已歸降大清,那便交代你個重任,即刻收攏殘兵,將大金川在此協防的士兵儘數逮捕。
至於朝廷的賞賜能不能落袋,"兆惠頓了頓,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全看索大人接下來的表現。”
兆惠的目光掃過遠處山巒,那裡還藏匿著莎羅奔派來協防的殘部——這些日子清軍雖一路摧枯拉朽,剿殺不少莎羅奔的人馬。
但仍有不少大金川精銳蟄伏在小金川西北的險地。
這些殘餘力量憑借熟悉的地形,不時發起突襲,給清軍造成不小的麻煩,就像附骨之疽,令人防不勝防。
索諾木心裡暗罵清人狡猾,卻也清楚自己彆無選擇,低頭應道:"卑職明白。"
如今寄人籬下,索諾木深知唯有辦好拆碉樓、清剿殘部的差事,或許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保住清廷許諾的賞賜。
占領美諾城後,兆惠並未急於揮師大金川,而且第一時間按國安局密探提供的名單,將城內主戰派及其家眷悉數逮捕處決。
美諾城街頭人聲鼎沸。
此前國安局早已秘密散布"投降即賜十畝良田、一頭耕牛"的消息,此刻得到證實,藏民們扶老攜幼從街巷湧出,茶館酒肆擠滿議論的人群。
"聽說山外土地能攥出油來!"滿臉皺紋的老者用結滿老繭的手比劃著,渾濁的眼睛裡閃爍希冀。
"可誰知道要把咱們帶去哪裡?"他身旁的漢子已經扛起牛皮袋,粗糲的嗓音混著不安。
"管他去哪,總比在這喝西北風強!"紮著珊瑚發飾的孩童追著清軍士兵奔跑,羊角辮上的銀飾叮當作響。
女人們擠在告示前,指尖在漢藏雙語間反複遊移,"十畝良田"的字跡被摩挲得微微發亮,卻無人能從官文裡探知落腳之處。
有清軍武力震懾,成都府移民服務局的差役們舉著銅鑼穿梭街巷:"登記造冊的往衙門走!明日寅時準時發車!"
不願離開的藏民躲進碉樓,卻仍未躲過命運。
清軍撞開雕花木門的聲響,混著老人的咒罵、婦孺的哭喊撕破黎明。
短短三日,美諾城萬餘百姓便如候鳥般,被強行帶往未知之地。
兩個多月後,他們才知曉已散落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