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時三刻,晨霧未散。
在十二名藏兵簇擁下,良爾吉踩著泥濘山道向清軍大營進發。
沿途碉樓裡值守的藏兵眼神渙散,若非監軍手持皮鞭來回巡視,這些士兵怕是早已作鳥獸散。
距清軍營地尚有十裡之遙,沉悶的火炮轟鳴便如滾雷般炸響,間或夾雜著石砌碉樓轟然崩塌的巨響。
山道崎嶇難行,二十餘裡路竟跋涉了近兩個時辰。良爾吉目睹藏軍頹勢,投奔之心愈發篤定。
為防誤擊,良爾吉特意命人展開三丈長的白布幡。
清軍斥候發現異動後,立即騎著自行車疾馳回營稟報。
兆惠架起單筒望遠鏡,鏡片中白幡翻飛,當即抬手示意:"停火!"
踏入清軍營地,良爾吉目光掃過道路兩側,甲胄鋥亮的兵勇持槍肅立,軍陣如山嶽般沉穩,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當良爾吉望見那位身著玄色戰袍、不過而立之年的兆惠時,心中震撼難抑——大清竟讓如此年輕人執掌精銳,國力之強可見一斑。
"久仰兆將軍威名!"良爾吉抱拳行禮,目光誠懇,"莎羅奔土司命我前來,願與將軍共商罷兵之策。"
兆惠微微眯眼,本欲以雷霆之勢踏平金川,但轉念一想: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既能節省寶貴的彈藥,又可避開多變的氣候。
此地山高路險,彈藥補給本就艱難,若突降暴雪,戰局恐生變數。
思忖間,兆惠已大步邁向營帳,同時示意良爾吉進入,其餘人等在外候命。
營帳內獸油燈搖曳,良爾吉撩袍跪坐,直視兆惠銳利目光。
"實不相瞞,在下乃莎羅奔首席謀士,早對那莽夫深惡痛絕。"
良爾吉指尖叩擊案幾,字字帶恨,"此人暴戾嗜殺,屠戮鄰寨婦孺,強征青壯充軍,如此倒行逆施,豈能共謀大業?"
說罷猛然起身,"末將願率家族三十餘口歸降,更可勸莎羅奔獻城!隻求將軍保全我們全家,若蒙不棄,願為將軍帳下謀士,效犬馬之勞!"
兆惠摩挲著腰間虎符,冷笑道:"口說無憑,本帥如何信你?"
"將軍但觀沿途藏軍疲態,便是明證!"良爾吉突然掀開帳簾,指著遠處搖晃的碉樓,眼中閃過精光。
"且我自幼研習《孫子兵法》《武經總要》,對大小金川地形隘口了如指掌,更熟稔西藏、青海的部族糾葛,甚至緬甸山川氣候、準噶爾的騎兵習性亦爛熟於心。
若能追隨將軍,定能在軍機要務上有所助益!"
這話如重錘敲在兆惠心上,兆惠擱下虎符,鷹隼般的目光陡然發亮。
大清邊疆戰事未休,若真有此等熟知異域的謀士,無異於如虎添翼。
"若所言非虛..."兆惠摩挲著下頜,"你全家性命本帥自會保全。
至於入我帳中為謀,且看你拿下勒烏圍官寨的真本事。"
良爾吉眼底掠過一絲喜色,旋即抱拳:"請將軍賜筆墨!"
良爾吉伏案疾書,墨跡如刀:莎羅奔投降後可保土司之位,世襲罔替。
私產分毫不動,但須裁撤七成兵勇,拆毀半數碉樓,並賠償清軍損失白銀百萬兩、牛羊萬頭。
兆惠審視著這份契約,故意用朱砂重重蓋上帥印,金紅印泥在羊皮紙上暈開,似笑非笑道:"待莎羅奔俯首之日,本帥倒要好好聽聽你腹中的山川輿圖。"
良爾吉將文書小心收好,眼角含笑:"明日屬下便在勒烏圍官寨設下慶功宴,恭迎將軍入城。"
待其離去,兆惠望著連綿炮雨中的碉樓群,抬手下令:"繼續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