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冷笑一聲,指尖在名冊上輕輕點過。
“正好借此事,把大清官場裡盤根錯節的結黨營私徹底清一清。
這些宗室子弟以為握著地方官帽就能要挾朕?他們怕是忘了,這天下的官,從來不是某一家的私產。”
張廷玉心頭一震,躬身應道:“皇上聖明。這些候補官員皆是經考核選拔的實乾之才,正可借此次更替,為各地官場注入新氣。”
“說得好。”弘曆將名冊合上,目光銳利如刀。
“告訴他們,到任後第一件事便是清查舊案,凡前任留下的虧空、積弊,一概嚴查到底,不必顧忌所謂的宗室臉麵。”
隨後半個月,河南、山東、湖廣等地的辭呈果然接踵而至,宗室子弟們像押注般將越來越多的地方要職擺上賭桌,等著看朝廷手忙腳亂的笑話。
可養心殿的批複永遠隻有一個字——“準”,乾脆得讓千裡之外的宗室官員們心裡發毛。
富大春的姐夫在山西接到卸任聖旨時,還在盤算著何時能被“懇請”複職,沒等他收拾好細軟,新布政使已帶著吏部文書和審計官員找上門來,進門便直奔庫房查賬。
當年他靠著宗室背景虛報的賑災款、克扣的鹽引稅,一夜之間全被翻了出來,剛走出布政使衙門就被反貪局官員拿下,連回府收拾行李的機會都沒有。
江南那位管鹽運的表哥更慘,他原以為新官上任總得給他幾分薄麵,特意備了厚禮去拜訪,卻被新鹽運使直接擋在門外。
三日後,一份詳細記載他勾結鹽商、壟斷市價的卷宗便送進了反貪局,跟著來的還有抄家的官差——那些靠著特權聚斂的財富,終究成了壓垮他的罪證。
肅親王府裡,最初的亢奮早已被恐慌取代。
遞辭呈的官員們非但沒等來皇上的妥協,反倒一個個傳來被查抄、下獄的消息。
富大春捧著陝西叔父“因貪墨被革職查辦”的密報,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紙。
“怎、怎麼會這樣?皇上明明該急著求我們回去的……”
蘊著臉色慘白,死死盯著桌上堆積的急報。
“完了……”允禧癱坐在椅子上,聲音發顫,“咱們手裡的官帽沒了,兵權沒了,現在連宗人府的庇護都沒了……往後,咱們還能靠什麼?”
偏廳裡再無往日的激憤喧囂,隻剩下此起彼伏的歎息和壓抑的恐慌。
1744年七月下旬。
養心殿內,弘曆望著窗外沉沉暮色,手裡把玩著一枚玉佩。
張廷玉輕聲奏道:“皇上,各省新官已陸續到任,雖有短暫政務銜接之滯,現已漸歸正軌。
貪腐要案儘數審結,涉案宗室官員一百八十七人,均已依律處置完畢。”
弘曆嘴角揚起一抹淡笑,將玉佩放回錦盒。
“如此一來,既整頓了官場積弊,又打擊了宗室頑劣之勢,實在一舉多得。”
張廷玉躬身讚道:“皇上聖明。隻是……肅親王蘊著等人身為宗室首倡者,其罪當如何處置?”
弘曆眼中笑意斂去,冷笑一聲:“此事朕自有辦法。”
張廷玉見皇上已有定計,便不再多言,躬身告退。
待腳步聲漸遠,弘曆當即對身旁侍立的李玉吩咐:“去,傳肅親王蘊著即刻來養心殿見朕。”
當傳召太監的聲音穿透肅親王府的寂靜時,蘊著正對著滿桌的急報枯坐,手指冰涼。
聽到“皇上召見”五個字,蘊著猛地站起身,膝蓋撞到桌沿發出悶響,卻渾然不覺——這個時辰被宣召,從來不是什麼好事。
王府的轎子在宮道上跑得飛快,蘊著坐在轎中,隻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攪。
白日裡還強撐著安撫眾人的鎮定,此刻早已被恐懼撕碎。
養心殿內,弘曆背對著殿門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卻冷硬的輪廓。
聽到腳步聲,弘曆緩緩轉身,目光落在蘊著身上,沒有半分溫度:“蘊著,你可知罪?”
蘊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聲音發顫:“臣、臣不知……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