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詩梳風的土城牆經清軍三輪炮轟,東南角已塌開丈寬的口子,黑黢黢的豁口吞著漫天煙塵。
“大帥!東門快守不住了!”從暹羅國內趕來的陳誠渾身是血撲過來,甲胄上的血痂蹭在城磚上,留下暗紅的印子。
“清軍的炮太猛了!這土牆壓根扛不住……!”
陳誠喉頭滾了滾,聲音壓得發顫:“那三十門炮還得十日才能到,可這城……這城撐不了十日啊!”
鄭信往城下掃去,清軍的騎兵正貼著城牆根遊弋,馬蹄踏過之處,濺起混著血的泥點。
鄭信狠狠咬了咬牙,不是火炮太慢,是清軍來得太急,根本不給他留喘息之機,這三十門火炮,終究是等不到了。
“走!回暹羅!”他猛地轉身,刀柄往城下發令的親兵一指,“讓能走的都跟上,從西門撤,往湄公河渡口去!”
親衛們護著他往城下退,腳底下磕磕絆絆全是斷箭和碎石,耳邊是清軍的呐喊和自己人的哭嚷。
有個小兵拽著他的衣擺哭:“大帥,咱們還能回來嗎?”
鄭信沒回頭,隻攥緊了拳往西門衝:“等整了兵,總有回來的日子!”
話雖這麼說,可他心裡清楚,丟了菩薩城、楚克城、馬德望與詩梳風,暹羅在柬埔寨的根基算是斷了,再想踏回來,難了。
暮色時分,詩梳風城頭換了清軍的旗幟。
李闖捧著冊子來報:“大帥,鄭信帶著不到八百殘兵過了湄公河,回暹羅境內了。城裡繳獲糧草一千餘噸,還有些軍械。”
張煌望著河對岸的方向,那裡霧蒙蒙的,看不見人影。
風卷著硝煙往東邊去,倒帶了點水汽的濕意。
張煌指尖敲了敲垛口:“派人盯著河對岸,暹羅在這裡沒了根基,短時間翻不起浪。
話鋒一轉,張煌掃過城下忙碌的身影,眉頭微蹙。
“此戰咱們損失也不小,傳令下去,讓弟兄們先歇著,傷重的找醫官好好治,輕些的也彆硬撐著。
這幾日不用急著操練,先養足了精神。”
李闖連忙應道:“屬下這就去辦!正好城裡搜出些藥材,正好給弟兄們用。”
張煌“嗯”了一聲,又繼續道:“再讓人把糧倉裡的精米勻些出來,給將士們煮幾頓稠粥,配著肉乾吃——打了這麼久的仗,也該讓他們吃頓安穩飯了。”
張煌籲了口氣,靠在垛口上——詩梳風拿下來了,總算能讓弟兄們緩口氣了。
張煌正望著河對岸的薄霧出神,琢磨著給皇上的奏折該如何措辭——既要寫明攻克菩薩城、楚克城、馬德望以及詩梳風的戰果,又得如實稟報傷亡,還得提一句柬埔寨濕熱環境對軍隊的損耗,好爭取些藥材和補給。
身後忽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回頭便見第43師副師長王棟站在不遠處,軍帽攥在手裡,額頭上還帶著未乾的汗。
王棟雙手將染著血汙的傷亡清單捧到張煌麵前,指縫間還沾著未乾的泥漿。
“大帥,43師清點完畢……”
張煌接過清單時,指尖觸到紙頁上凹凸的字跡——那是文書在顛簸中用炭筆急寫的。
“陣亡五千五百三十七人”幾個字被圈了紅圈。
張煌抬眼看向王棟,眼下眼窩深陷,軍裝上的硝煙味蓋不住濃重的草藥氣。
“老陳呢?”張煌的聲音沉得發悶。
王棟喉結猛地滾動,下頜線繃得發白:“陳西山副師長在炸掉東門碉樓時……被斷梁砸中了。
弟兄們扒了半宿,隻找到他那把鑲著狼牙的佩刀。”
城頭上的風突然緊了,卷著遠處叢林裡的瘴氣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