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乾國內戰,終於畫上了一個染血的句號。
戰爭的巨獸饜足地伏下身軀,東部廣袤的土地上,持續了數月的烽火與廝殺漸漸平息。
曾經旌旗蔽日、殺聲震天的戰場,如今隻剩下烏鴉的啼鳴和風穿過斷壁殘垣的嗚咽,斷戟殘戈掩埋在焦土之中,無聲地訴說著勝利的慘烈代價。
空氣中尚未散儘的硝煙與血腥氣,混合著初春泥土的微腥,構成一股獨特而沉重的戰後氣息。
大局已定,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在朝廷大軍乃至整個涯州城彌漫開來。
臨時帥府內,唐玉宣屏退了左右,獨自一人站在那幅巨大的東部輿圖前。
圖上,代表叛軍的黑色旗幟已被儘數拔去,取而代之的是象征朝廷統治的明黃。
她伸出纖細卻不再柔嫩的手指,輕輕拂過輿圖上“血楓峽”的位置,指尖仿佛能感受到昨日的金戈鐵馬與生死一線的灼熱,以及那無數忠魂無聲的呐喊。
良久,一聲悠長而深沉的歎息,從她唇邊逸出。
這聲歎息裡,裹挾著太多太多的情緒。
首先是巨石落地般的釋然,如同退潮後的海灘,顯露出疲憊卻輕鬆的真實。
數月來的殫精竭慮、如履薄冰,無數個深夜被軍情急報驚醒的惶恐,終於在這一刻,隨著叛軍的覆滅而煙消雲散。
壓在她肩頭那沉甸甸的、關乎國運與無數人性命的擔子,總算可以暫時卸下一些。
緊接著,一股難以抑製的、劫後餘生的喜悅,如同破冰的春水,汩汩湧上心頭,溫暖了四肢百骸。
贏了!
她,唐玉宣,以公主之身,掛帥親征,最終平定了這動搖國本的內亂!
這份不世之功,足以讓她在朝堂之上站穩腳跟,讓那些曾經質疑她能力的人徹底閉嘴,也讓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對她清晰地敞開了大門。
想到凱旋回京,接受父皇的嘉獎與萬民的稱頌,想到以太子的失德與二哥的叛亂為鏡,她將以平定內亂、挽狂瀾於既倒的絕對威望,一步步走向權力的中心……
甚至,那個李長風在她心中埋下的、更大膽、更輝煌的願景——成為中洲史上第一位女皇——也如同暗夜中的星辰,開始閃爍出誘人而真實的光芒。
然而,當她的思緒不可避免地轉到那個名字時,心情卻如同被打翻的五味瓶,複雜難言。
李長風。
這三個字,如今在軍中,在東部各州,都代表著一種近乎神話的威望。
陣斬宗師、算無遺策、力挽狂瀾……一樁樁一件件,都已將他推上了神壇。
唐玉宣的指尖微微蜷縮,心中湧起一股洶湧澎湃的感激,這感激幾乎要滿溢出來。
是他,在海外孤島救她性命;
是他,獻上奇策,借《狄公奇案》掀翻鄭公策一黨;
是他,在朝堂之上為她爭取支持;
更是他,在血楓峽那至暗時刻,在她因錯誤決策而陷入絕境、萬念俱灰之時,如同定海神針,硬生生將她從絕望的深淵拉回,並帶來了擎天宗這決定性的力量,扭轉了戰局。
沒有李長風,她絕無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這份恩情,重如山嶽。
這份感激,悄然滋生出更深的情感。
是傾慕他運籌帷幄、睥睨天下的男兒氣概,戰場上那青衫執劍、談笑破敵的身影,早已深深烙印在她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