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風穿過幾重裝點一新的回廊,並未直接回書房,腳步一轉,朝著府邸另一側的院落行去。
相較於南宮秋月住處附近的喧鬨,這裡顯得清靜許多,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忙碌聲響,提醒著整座府邸正在發生的喜事。
他推開虛掩的院門,院內幾叢翠竹挺拔,在微風中發出沙沙輕響。
正房的窗戶開著,隱約可見一個窈窕的身影坐在窗邊。
李長風放輕腳步走過去,站在窗外,目光落入室內。
冷寒月正坐在臨窗的繡墩上,微微低著頭,手中捏著一根細小的銀針,指尖靈活地牽引著彩色絲線,在一塊大紅錦緞上穿梭。
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勾勒出清冷的線條,也為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息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她繡得極為認真,連李長風走到近前都未曾察覺。直到他的影子投在繡架上,她才猛地抬起頭。
見到是他,冷寒月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像是冰湖投入一顆小石子,漾開淺淺的漣漪,但旋即又恢複了平素的清冷。她放下手中的針線,卻沒有起身,隻是微微頷首:“公子。”
李長風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繡品上。那是一幅“龍鳳呈祥”圖,龍飛鳳舞,針腳細膩繁複,色彩飽滿,顯然是用了極大的心思。
龍鳳環繞的中心,隱約能看出一個“囍”字的輪廓。
“在繡什麼?”李長風走進房中,語氣隨意地問道,目光卻並未從繡架上移開。
冷寒月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語氣平淡無波:“給秋月姐姐繡一對枕巾,算是……賀禮。”
李長風聞言,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寒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你有心了。”李長風的聲音緩和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意。他走到她身邊,並未坐下,隻是站在那裡,目光掃過房間簡雅的陳設,最後又落回她身上。“秋月她……跟我認識得最早,在巨陽城便相識了,後來一路風雨,經曆了許多……”
“我懂。”冷寒月忽然出聲打斷了他,聲音依舊清冷,卻透著一股斬釘截鐵的理解,“公子不必多說。秋月姐姐溫婉賢淑,理當如此。我……並無異議。”
她抬起眼,看向李長風,那雙慣常清冽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著他的身影,語氣執拗甚至帶著點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委屈,補充道:“隻要公子日後……不要忘了我便好。”
話音剛落,她自己似乎也覺得這話透出了太多情緒,立刻又垂下了眼睫,掩飾性地伸手想去整理繡架上有些淩亂的絲線。
看著她這副強自鎮定卻又難掩在意的模樣,李長風眼底掠過一絲笑意。他沒有接她的話,反而話鋒一轉,說道:“秋月成親之後,過九日,我便開始安排你的事。”
冷寒月整理絲線的手指猛地一頓,指尖捏著的絲線差點打結。
一股熱意不受控製地湧上臉頰,連耳根都微微發燙。她強壓下心頭的悸動,硬是繃著臉,扭過頭,聲音帶著刻意的冷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誰、誰說要嫁你了?憑什麼……憑什麼你說了我就要聽?”
李長風眉梢微挑,向前逼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故意側開的緋紅臉頰,拖長了語調,戲謔道:“哦?真不嫁?”
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淡淡藥草和陽光氣息的男子熱量撲麵而來,冷寒月隻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跳動。
她硬著頭皮,幾乎是憑著本能維持著最後那點可憐的驕傲,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不嫁!”
“那好吧。”李長風語氣聽起來頗為遺憾,甚至還輕輕歎了口氣,“既然你不願,那我隻好去找彆人了。”
說罷,他竟然真的轉身,邁步就朝門外走去,腳步聲清晰而毫不留戀。
聽著那腳步聲一聲聲遠去,冷寒月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剛才強撐起來的硬殼瞬間碎裂。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冰水般當頭澆下,瞬間淹沒了她。她隻覺得手腳冰涼,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酸澀,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