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六,護國公府浸潤在一片精心營造的喜慶裡。
寅時剛過,府內便已人影綽綽。
下人們腳步輕快,臉上帶著壓不住的笑意,手腳麻利地進行著最後的檢視。
廊簷下每一盞垂著金穗的紅綢燈籠都被擦拭得纖塵不染,從大門直鋪到正廳的猩紅地毯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
庭院中那幾株老梅的虯枝上,細心係好的細巧紅綢花,在破曉前清冽的寒風中微微顫動,像一顆顆按捺不住的心。
李長風立於廊下,一身嶄新的大紅喜服,金線繡製的繁複雲紋在漸亮的天光中流轉著暗芒。
他靜靜看著這番井井有條的忙碌,神色平靜。
他現在雖然地位顯赫,婚禮卻並未大操大辦。
以他如今護國公的身份,若大開中門,聞風而來的賀客足以踏破門檻。
隻是,接下來冷寒月、林兮若……身邊這些女子,都要依次給予名分,若次次大張旗鼓,落在旁人眼裡,與借婚斂財何異?徒惹笑話。
而且,他與朝堂上那些老於世故的重臣本無私交,那些虛與委蛇的場麵,能免則免。
不如就這樣關起門來,自家清淨熱鬨一番便好。
特意請的賓客,隻有擎天宗和李瑞安一家。
擎天宗來的是沈西樓和汪茹,蕭寒陽外出雲遊,不在宗內,否則肯定是要來的。汪茹是南宮秋月的母親,自然不能缺席。
李瑞安一家,名義上是李長風的父母高堂,出席也是情理之中。隻不過,在他們看來,這可是莫大的榮幸。
辰時正,吉時已到。
沒有賓客盈門,正廳顯得格外寬敞。
擎天宗宗主沈西樓與紫霞峰主汪茹端坐上首,權作女方高堂。
下首左側,李瑞安帶著韓玉瀟和李玉靈坐著,神色間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局促。
韓玉瀟臉上堆著過於用力的笑容,目光卻總忍不住四下逡巡,透著一絲攀附不上的心虛。
李玉靈則微垂著頭,眼角餘光卻牢牢黏在那身著喜服、身姿挺拔的李長風身上,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心緒紛亂。
府內諸女皆已盛裝而至。
呂清月一身正紅蹙金牡丹長裙,端坐於主位之側,努力維持著國公夫人應有的雍容體麵,隻是那交疊在膝上、微微收緊的手指,泄露了心底的不平靜。
冷寒月與林兮若並肩立在稍遠處,一個清冷如月華凝霜,一個靈動似山泉跳躍,皆穿了比平日明豔幾分的衣裙,目光不時瞥向廳外,那緊張與期盼難以儘數掩藏。
青依依,李臨瑤,蘇語嫣,楚凝香,林飛燕,江含韻,蘭依茉,胡彩蝶,吳夢瑩,林紫霞等人亦是珠環翠繞,娉婷而立,滿室生輝,眼波流轉間,羨慕、祝福與對自身未來的憧憬悄然彌漫。
“新娘子來了!”不知誰歡叫了一聲,所有目光瞬間聚焦於廳外。
南宮秋月由妹妹南宮如雪和一名貼身丫鬟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緩步而入。
鳳冠霞帔,一身大紅嫁衣如同燃燒的火焰,裙擺上用金絲銀線繡出的鳳凰牡丹,在移動間流光溢彩,華美不可方物。
大紅的喜帕將她容顏儘數遮掩,隻餘一段白皙優美的脖頸,以及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折射著燭光的珍珠流蘇。
李長風轉過身,凝視著那個由遠及近的紅色身影,心頭某處堅硬悄然鬆動。
巨陽城初識的懵懂,淩州鎮邪司的默默相伴,乃至後來無數風雨波折中的不離不棄……這個溫婉堅韌的女子,終於要在今日,名正言順地成為他的妻。
南宮如雪扶著姐姐的手臂,眼圈通紅,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嘴角卻努力向上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