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冷寒月成親的正日子。
此刻,她正坐在屋裡,緊張而又焦急。
簾子被掀開一角,兩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捧著銅盆、帕子進來,腳步放得極輕。盆裡的水還冒著熱氣。
“小姐先淨麵。”年紀稍長的那個叫碧荷,手腳麻利地擰了帕子遞過來。
溫熱的帕子敷在臉上,熱氣順著毛孔往裡鑽,冷寒月才覺得四肢漸漸活絡起來。
碧荷和另一個叫青蘿的丫鬟已經開始忙活。從櫃子裡取出那身早就備好的嫁衣——正紅色廣袖對襟大衫,領口、袖緣用金線繡著密密麻麻的纏枝牡丹,衣擺處則是百鳥朝鳳的圖樣,鳥羽的每一絲紋理都清晰可辨。
下裳是十二幅的織金馬麵裙,每一幅都用暗金線繡著不同的吉祥紋樣:蓮花、石榴、蝙蝠、雲紋……裙裾展開時,像一片流動的霞光。
最外麵還要罩一件繡滿團福紋的霞帔,邊緣綴著一圈細密的珍珠,走動時會有極輕的、玉珠相碰的脆響。
“這衣裳……”冷寒月伸手碰了碰袖口的刺繡,指尖撫過那些凸起的紋路,“太重了。”
碧荷笑道:“小姐今日是新娘子,自然要穿得隆重些。”
青蘿已經在妝台前擺開一排排妝奩。胭脂、水粉、眉黛、口脂……各色瓶罐盒匣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還有一整套赤金頭麵:鳳冠、簪釵、步搖、掩鬢,每一件都精巧得讓人移不開眼。
冷寒月坐在妝鏡前,看著鏡中那張素淨的臉。
碧荷站在她身後,拿起梳子,從她發頂輕輕梳下去,一直梳到發尾。梳齒劃過長發,發出沙沙的細響。
“一梳梳到尾,”碧荷輕聲念著,“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冷寒月聽著,耳根漸漸熱起來。
青蘿開始為她上妝。先敷一層薄薄的茉莉粉,再用細毛筆蘸了玫瑰胭脂,輕輕掃在眼尾和腮邊。眉是用螺子黛細細描過的,眉形修得比平日柔和些,眉梢卻還留著那點天生的、微微上揚的弧度。
唇上點了口脂,是正紅色,襯得她膚色越發白皙。
最後是梳頭。長發被分成幾股,層層盤繞,綰成高高的發髻。碧荷的手極巧,發髻綰得又穩又漂亮,一絲碎發都不亂。
鳳冠戴上去時,冷寒月覺得頸子沉了沉。
那冠子是用赤金打造的,上頭綴著大大小小的珍珠和寶石,正中央是一隻用細金絲掐出的展翅鳳凰,鳳嘴裡銜著一串流蘇,末梢墜著紅寶石,垂到她額前,輕輕晃動。
碧荷退開兩步,仔細端詳,眼裡露出驚豔:“小姐真美。”
冷寒月看向鏡中。
鏡裡的人穿著大紅嫁衣,戴著金冠,妝容精致,眉眼間卻還留著那點熟悉的清冷。
隻是此刻,那清冷裡摻進了些許陌生的、屬於新嫁娘的羞赧和忐忑。
她不太習慣這樣的自己。
但心底深處,又有什麼東西在輕輕湧動——是期待,是緊張,是那種即將踏入全新人生的、混雜著不安的雀躍。
“小姐,”碧荷輕聲提醒,“時辰快到了。”
冷寒月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嫁衣的裙裾鋪展開,在地上拖出一片絢爛的紅。她試著走了兩步,珍珠流蘇在額前搖晃,金冠的重量讓她不得不挺直脊背。
門被推開,南宮秋月和林兮若走了進來。
兩人今日也穿了顏色鮮豔的衣裳。南宮秋月是一身藕荷色繡折枝梅的襦裙,林兮若則穿了杏子黃的齊胸衫裙,裙擺上繡著翩飛的蝴蝶。
“準備好了?”南宮秋月走到她麵前,仔細打量她的妝容,伸手幫她正了正鳳冠上的一支偏了的簪子,“真好看。”
林兮若繞著冷寒月轉了一圈,嘖嘖稱讚:“寒月姐姐今日這一身,怕是九天玄女下凡也比不過了。”她頓了頓,眨眨眼,“就是不知道等會兒公子見了,會不會看傻了眼。”
冷寒月被她逗得臉上發熱,瞪她一眼:“就你話多。”
林兮若嘻嘻笑起來。
外頭傳來鼓樂聲。
先是幾聲試音的弦響,接著嗩呐吹起來,歡快的調子在府邸上空回蕩。
冷寒月的心跳驟然加快。
她下意識抓緊了衣袖,指尖陷進光滑的綢料裡。
南宮秋月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彆緊張,跟著我做就好。”
她的手在微微發抖。
南宮秋月感覺到了,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走吧。”
房門大開。
冷寒月眯了眯眼,才看清外頭的景象。
從她住的廂房到正廳,青石路兩旁已經站滿了人。呂清月、楚凝香、江含韻、胡彩蝶、吳夢瑩……白府裡所有的女子都在,個個盛裝打扮,臉上帶著笑。
路麵上鋪著嶄新的紅氈,一直延伸到正廳門口。
鼓樂聲更響了。嗩呐、笙、簫、鼓……各種樂器混在一起,奏出喜慶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