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唐玉宣注意到他的異常,臉色一變,上前欲扶。
皇帝抬手想推開她,手臂卻無力地垂下。他踉蹌一步,撞在黑檀木案上。酒壺傾倒,琥珀色的酒液汩汩流出,浸濕了案麵,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陛下?”李長風眉頭一皺,快步上前。
皇帝已說不出話,隻死死盯著桌上那攤酒漬——那是他準備的毒酒,原本該進李長風的喉嚨,此刻卻灑了一地。
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手指徒勞地抓向虛空,像是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太醫!傳太醫!”唐玉宣急聲高喊。
亭外的太監宮女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此刻才反應過來,亂作一團。
有人飛奔去傳太醫,有人想進亭又不敢進,隻在外麵跪了一地。
李長風已扶住皇帝,手指快速搭上他的腕脈。片刻後,眉頭蹙緊:“急火攻心,氣血逆行。舊疾複發了。”
皇帝躺在他臂彎裡,眼睛半睜半閉,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隻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那雙曾經威嚴銳利的眼睛,此刻渾濁一片,映著亭外逐漸西沉的日光,竟有幾分淒惶。
唐玉宣跪在另一邊,握住皇帝另一隻手,那隻手冰冷僵硬。她眼眶通紅,聲音發顫:“父皇……父皇您撐住,太醫馬上就來了……”
李長風看她一眼,低聲道:“殿下彆慌,有臣在。”
他另一隻手已按在皇帝心口,掌心透出極淡的玄光——不是治病,隻是暫時護住心脈,不讓氣血繼續逆行。這種時候,他若動用太多玄氣,反而容易引人猜疑。
亭子裡亂成一團,亭外腳步紛遝。太醫署的人連滾爬爬地衝進來,見到這場麵,腿都軟了。
“快!把陛下抬回養心殿!”為首的太醫還算鎮定,指揮著宮人。
太監們小心翼翼抬起皇帝,李長風鬆開手,退到一邊。唐玉宣起身要跟去,卻被他輕輕拉住。
“殿下,”李長風聲音很低,“現在跟去,隻會讓場麵更亂。讓太醫先診治,您稍後再去。”
唐玉宣轉頭看他,眼中淚光未退,卻已恢複了幾分清明。她咬了咬唇,點頭。
皇帝被匆匆抬走,聽雨軒內轉眼隻剩下滿地狼藉,和相對而立的兩人。
酒漬在青石地上蔓延,反射著殘陽的光,像一攤暗紅色的血。
白玉酒杯滾落在地,幸而未碎,在石板上滴溜溜轉了幾圈,終於停下。
唐玉宣緩緩走到案邊,低頭看著那攤酒,許久,才輕聲開口:“真難相信,他竟然要殺你。若是沒有你……何來今日之太平?”
李長風在她身側站定,也看著那攤酒。
“帝王之心,向來如此。”
“你就不怕?”唐玉宣轉頭看他,“方才若我真沒來,你真會喝?”
李長風笑了,伸手替她理了理鬢邊微亂的發絲——這動作做得自然而然,仿佛做過千百遍。
“怕啊,怎麼不怕。”他說,語氣輕鬆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但臣更怕殿下為難。陛下畢竟是您父親,臣若當場翻臉,殿下夾在中間,豈不是更難做?”
唐玉宣怔怔看著他,忽然覺得鼻子發酸。
這個人,永遠這樣。
嘴上沒個正經,做事離經叛道,可真正緊要關頭,卻總在為她著想。
“傻子,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她低聲罵了一句,彆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
李長風卻看見了。他笑意深了些,手指輕輕蹭過她眼角,抹去那點濕意。
“臣要是傻子,殿下就是傻子的主子,更傻。”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