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突厥大軍陣前,一匹通體赤紅的賀蘭戰馬不安地刨動著鐵蹄。馬背上,五咄陸部驍將闕啜阿爾斯蘭正用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朔方城西牆——那裡本應垂落的周軍旗幟竟在暮色中獵獵作響。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馬鞍旁的鎏金箭囊,這是在靈州時從唐軍將領屍體上繳獲的戰利品。自黎明時分接到攻城軍令起,他麾下五千控弦之士已發起七次衝鋒,西城牆根的屍體堆得幾乎與羊馬牆齊平。按照常理,守軍早該崩潰,可那些渾身浴血的周軍士卒仍在殘缺的雉堞後發出震天呐喊。
城頭上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這聲音如同驚雷一般,響徹雲霄,讓闕啜阿爾斯蘭的心頭猛地一震。
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城頭上的大周守軍。這些人明明已經傷亡慘重,幾乎沒有了還手之力,怎麼還能發出如此激昂的呼喊聲呢?
闕啜阿爾斯蘭的腦海中迅速閃過各種可能的解釋,但沒有一個能夠讓他信服。他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斷來,難道說這西城上的大周守軍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脆弱?
就在這時,他想起了大汗之前所說的話。大汗曾告訴過他,城中的內應早已探明,朔方城中的守軍不過數千人而已。按照常理推斷,這西城之上就算有援兵,也絕對不可能有太多。
可是,眼前的情景卻與他的預期完全相反。這城頭上的大周守軍不僅人數眾多,而且士氣高昂,仿佛完全沒有受到之前戰鬥的影響。
闕啜阿爾斯蘭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他開始對大汗的命令產生了好奇。大汗為什麼隻讓他率領剩下的士卒配合攻城器械佯攻呢?難道說大汗還有其他的計劃不成?
想到這裡,闕啜阿爾斯蘭決定暫時按兵不動,觀察一下城頭上的大周守軍到底有多少實力。他要看看這些人是否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樣不堪一擊,還是說他們隻是在虛張聲勢。
難道說,大汗真的已經完全掌握了朔方城中的所有情況嗎?他不僅清楚這西城的援兵情況,甚至連自己這邊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所以才會給自己下達佯攻的命令。想到這裡,闕啜阿爾斯蘭不禁對默啜可汗生出了敬畏之意。
儘管這一切可能都隻是巧合,但闕啜阿爾斯蘭的心中仍然有些忐忑不安。他站在那裡,望著朔方西城出神,仿佛能夠透過城牆看到城內的守軍一般。
就在這時,他身邊的千夫長賀魯克孜勒突然上前一步,眉頭緊蹙地提醒道:“俟斤!”闕啜阿爾斯蘭回過神來,看向賀魯克孜勒。
“是時候發起進攻了,”賀魯克孜勒接著說道,“我們身後就是大汗設官,如果再等下去,恐怕會引來設官的刁難。”
闕啜阿爾斯蘭心中一緊,他當然知道賀魯克孜勒說的沒錯。他的身後還跟著五千名精銳的騎兵,由他的頂頭上司設官骨多祿巴什親自率領。設官可是附離狼衛的首領,地位尊崇,權力極大。由骨多祿巴什親自領兵,可見大汗對這次佯攻行動非常重視。
闕啜阿爾斯蘭在賀魯克孜勒的提醒下,也瞬間恍然大悟。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傳令,擂鼓!”隨著闕啜阿爾斯蘭一聲令下,沉悶的戰鼓聲驟然響起,如雷霆萬鈞,震耳欲聾。這激昂的鼓聲,仿佛是戰爭的號角,催促著突厥士兵們奮勇向前。
闕啜阿爾斯蘭如夢初醒,他意識到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無論西城上的大周守軍發生了什麼變故,他都必須果斷地發動進攻。他緊緊握著手中的馬鞭,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前方的城牆。
“命投石車和弩車發射!”闕啜阿爾斯蘭高聲喊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絲興奮和期待。他臉上的笑容愈發得意,似乎已經看到了大周守軍在投石和弩箭的攻擊下狼狽不堪的樣子。
“讓大周的敵軍也嘗嘗這投石和弩箭的滋味!”闕啜阿爾斯蘭難掩心中的喜悅,幸災樂禍地吼道。以往,他們突厥軍隊總是被大周的投石車和弩車壓製得喘不過氣來,如今終於有機會讓大周軍也嘗嘗這種被攻擊的滋味了。
賀魯克孜勒領命後,毫不猶豫地調轉馬頭,如離弦之箭一般疾馳而去。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滾滾煙塵之中,直奔那早已蓄勢待發的投石車和弩車所在的方向。
夜幕降臨,朔方西城被灰色的霧靄所籠罩,宛如一片迷蒙的夢境。未熄的烽煙在空氣中彌漫,與焦油的味道交織在一起,緊緊地黏附在守軍的甲胄上。
突然間,突厥虎師的戰鼓猛然炸響,發出三短一長的信號。這是草原狼群圍獵時特有的節奏變奏,預示著一場凶猛的攻擊即將來臨。
三十架默啜可汗從大周範陽盧氏那裡弄來的投石車,同時繃緊了獸筋絞索。燃燒的陶罐如流星般劃過半空,留下一道道暗紅色的軌跡。當這些旋轉的瀝青火球撞上城牆時,瞬間爆裂開來,飛濺的凝固油脂如雨點般灑落,竟然附著在夯土表麵持續燃燒,形成一片熊熊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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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被任命為羽林衛武周義從火長的王錚,他的吼聲被爆炸聲無情地撕碎。然而,在這混亂的場景中,他瞥見了三名朔方老兵,他們默默地轉動著三弓弩絞盤。這些老兵曾跟隨裴行儉遠征西域,經曆過無數次戰鬥的洗禮。此刻,他們青筋暴起的手臂上,還留著大非川戰役的箭傷。
當三指粗的弩箭離弦的瞬間,巨大的力量震落了夯土,弩箭如閃電般貫穿敵陣。令人震驚的是,這根巨矢不僅將突厥的將旗撕裂,還將三名督戰官一同釘成了一串血串。
胡哨警報聲頓時響徹後方,如同驚濤駭浪一般。這警報聲不僅讓城內的守軍警覺起來,也驚起了城外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成群禿鷲,它們在夜空中盤旋,發出陣陣嘶鳴。
夜幕如墨,火光卻如血一般染紅了馬麵牆的棱角,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熊熊烈焰所吞噬。三千突厥步卒如洶湧的潮水一般,頂著密集的箭雨,毫不畏懼地向城牆湧來。
前排的附離狼衛精銳們身披駱駝筋串聯的牛皮甲,那甲胄在晨光的映照下泛著油亮的光芒,宛如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大周軍製式箭矢如蝗群般射向他們,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些箭矢撞擊在甲片上,竟然迸發出點點火星,仿佛無法穿透這堅硬的防禦。
雲梯的包鐵梯首狠狠地嵌入牆磚,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金屬顫音。與此同時,一名獨臂老兵的長槊也在與第五個敵兵的激烈交鋒中斷裂。那截斷掉的槊杆,如同被遺棄的殘肢一般,依然深深地插在敵人的胸腔裡,隨著敵人的掙紮而微微顫動。
金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滾燙的銅汁在與露水接觸的瞬間發出爆鳴,仿佛是地獄中的惡鬼在咆哮。墜落的敵兵如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帶著整架雲梯一同倒下。然而,更多的身影卻如同鬼魅一般,踏著同伴的屍體,如餓虎撲食般躍上女牆。他們的靴底黏著碎肉,在牆磚上拖出一道道暗紅的軌跡,仿佛是死亡的印記。
“虎衛上前,將敵軍驅趕下去!”厲延貞的怒吼聲在城牆上響起,他第一時間察覺到突厥人已經突破了右翼城牆,情況危急。他毫不猶豫地對右側蓄勢待發的虎衛們下達了命令,同時自己也手提長槊,如同一頭凶猛的雄獅,徑直衝入敵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