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傳來的齒輪聲像是老式掛鐘在敲打。陸昭陽背靠著潮濕的岩壁,手裡攥著從實驗室帶出來的不鏽鋼水杯——這是他在現代化療時用來喝中藥的,杯底還粘著乾枯的枸杞。
"這動靜跟我爸廠裡那台老爺衝床一個樣。"他苦笑著擦去杯壁凝結的寒霜。靈狐少女的耳朵動了動,突然把尾巴塞進他懷裡:"抱著,暖和。"
當第一具青銅兵傀破土而出時,陸昭陽愣住了。那些傀儡關節的鉚釘工藝,分明是九十年代國營機械廠的手藝。領頭兵傀胸前甚至鏨著"安全生產1998"的字樣,鏽跡斑斑的齒輪間還卡著半片勞保手套。
"小心!"少女甩尾擊飛撲來的兵傀,金屬撞擊聲讓陸昭陽想起母親車間裡的衝壓機。突然,醫女撕開粗布衣襟,露出心口處閃爍的銀色核心——那竟是台微型柴油發電機,輸油管連著三千芝麻大小的傀儡巢穴。
「檢測到兵傀師傳承,是否融合《機樞秘典》?」
陸昭陽手一抖,枸杞水灑在青銅兵傀腳麵。滋啦聲中,傀儡表麵浮現出他父親工牌上的編號:0279。當他顫抖著選擇"融合",現代病房的醫療儀器突然集體暴走。o管路變成金屬觸手,嚇得打翻了消毒盤。"陸昭陽你醒醒啊!"她抄起病曆本拍打纏住腰間的管線,卻看見呼吸機屏幕閃現出修真界兵傀的液壓原理圖。
遺跡深處,水晶棺中的女子讓陸昭陽瞳孔地震。那人與醫女容貌無異,但穿著他母親常穿的的確良襯衫,胸口彆著九十年代流行的夜光蝴蝶發卡。棺槨上的刻字淌著機油:"雙生傀儡,存一滅一,1997年3月12日封存"
"媽..."他無意識喊出聲。醫女突然暴起,操控的傀儡大軍卻不是撲向敵人,而是瘋狂拆卸著遺跡裡的青銅部件。她喉嚨裡發出卡帶的錄音機般的聲音:"不...許...看..."
靈狐少女發動時停,三秒內世界寂靜如真空。陸昭陽看見醫女眼角掛著機油味的淚滴,那些淚珠在半空凝成他兒時玩的玻璃彈珠。當他伸手觸碰,彈珠裡傳出九十年代廣播聲:"紅星機械廠改製通知..."
"選吧。"少女的尾巴開始結冰:"毀掉哪個她?"
陸昭陽抓起生鏽的扳手,卻轉身砸向水晶棺的觀察窗。玻璃裂紋中滲出熟悉的藥香——正是母親每晚給他熬的抗癌中藥。棺中女子突然睜眼,用方言呢喃:"陽陽,該喝藥了。"
現代病房裡,昏迷的陸昭陽突然坐起,拔掉身上管線。監控記錄顯示,他赤腳踩過滿地狼藉,用碘伏在牆上畫出紅星機械廠的平麵圖。當保安破門而入時,他正對著空氣說:"爸,傳送帶第三齒輪裝反了。"
修真界的兵傀在此刻集體跪拜,它們的齒輪間綻放出搪瓷缸裡常見的野菊花。醫女核心過載迸出火花,斷斷續續哼起陸昭陽兒時的搖籃曲。
"原來你是我媽的..."他哽咽著接住墜落的醫女。懷中的傀儡心臟處,藏著他小時候掉進機床的乳牙。
「記憶解封:藥王穀用你的痛覺培育永生傀儡」
當兩具身體開始量子糾纏,陸昭陽在濃重的柴油味裡,聞到了母親圍裙上的蔥花香。
暴雨砸在青瓦上的聲響,像極了陸昭陽記憶裡父親車間漏雨的頂棚。他蹲在破廟門檻上,用撿來的易拉罐拉環撥弄著香爐裡的灰燼,煙灰在潮濕空氣裡凝成九十年代常見的飛馬牌香煙形狀。
"小子,算一卦?"沙啞的嗓音從神像後傳來。卦師裹著印有"紅星化肥"字樣的塑料布,盲杖點地聲夾雜著半導體收音機的電流雜音——正在播放1997年的股票行情。
陸昭陽拋著從現代帶過來的遊戲幣:"怎麼收費?"
"不要錢。"卦師咧開缺牙的嘴,露出煙漬發黃的牙齒,"要你口袋裡那包消炎藥。"
當陸昭陽摸出化療用的止疼片,廟外突然炸響驚雷。十二枚玉簽從卦筒迸射而出,在漏雨的屋頂下組成北鬥七星陣。腐爛的供桌突然浮現深城交易所的電子屏綠光,卦象顯示「戌時三刻,血光之災」。
"錯了。"卦師布滿老年斑的手突然暴起青筋,"應該顯示大吉!"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怒吼,本該遇襲的西山道口突然長出成片紫靈芝。陸昭陽彎腰采摘時,懷中的諾基亞手機突然震動——這是他從現代帶來的舊物,此刻竟收到修真界的傳訊符。
「速歸,藥廬有變」
靈狐少女的爪印在屏幕留下刮痕。陸昭陽轉身欲走,卦師卻用盲杖勾住他褲腿:"你還沒付卦金!"
拉扯間,止疼片撒落在地。卦師突然匍匐在地,像條餓犬般舔食藥片。陸昭陽瞥見他後頸的刺青——褪色的鐮刀錘子圖案下,隱約可見"切爾諾貝利4號機組"的俄文標記。
"你是蘇聯人?"陸昭陽用大學選修的俄語問道。卦師渾身劇震,盲巾滑落露出渾濁的銀灰色瞳孔:"達瓦裡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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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導體收音機突然爆發出強烈乾擾音,1997年的股票播報變成俄語新聞:"...4號機組石墨堆芯暴露..."卦師瘋狂轉動玉簽,簽文在牆麵投射出rbk反應堆的結構圖。
"他們把我埋在石墨堆裡三十天。"卦師扯開衣襟,胸口皮膚布滿輻射灼傷的樹狀紋路,"當我爬出來,就看得見所有世界的因果線。"
陸昭陽的手機在此刻亮起,深城老八股的k線圖與卦簽軌跡完美重疊。當他觸碰"延中實業"的走勢圖,卦師突然嘔出熒綠色液體——那分明是核反應堆的冷卻劑!
"你在算這個?"陸昭陽劃動屏幕,九十年代股價化作實體銅錢懸浮半空。卦師癲狂大笑,用盲杖擊碎三枚銅錢:"我要算的是你何時變成怪物!"
暴雨中傳來引擎轟鳴,本該是修真界殺手的黑衣人,此刻騎著長江750三輪摩托衝進破廟。車鬥裡滿載的卻不是兵器,而是九十年代供銷社常見的"光榮"牌肥皂箱。
"小心!"陸昭陽撲倒卦師。肥皂箱在撞擊中裂開,滾出的竟是鉛封的鈾礦石樣本,包裝箱上印著"紅星機械廠92年第七批次"。
黑衣人摘下麵罩,赫然是陸昭陽父親當年的車間主任!老人臉上爬滿輻射潰瘍,手中56式衝鋒槍的槍管卻綻放著修真符籙:"把反應堆圖紙交出來!"
混戰中,陸昭陽撿起的鈾礦石突然發燙。他右眼的時砂開始瘋狂增殖,在視網膜投射出切爾諾貝利石棺的立體解剖圖。卦師趁機將玉簽刺入他後頸,鈦合金簽身浮現出微雕的《核電站應急處置手冊》。
"原來是你!"陸昭陽想起父親工亡事故報告裡缺失的三頁。當年車間主任讓他去維修的"進口設備",正是眼前這輛改裝過的核材料運輸車。
卦師在彈雨中狂笑,用俄語嘶吼:"看看你的血!"陸昭陽低頭,掌心血跡在鈾汙染下發出幽藍熒光——這與石棺附近變異老鼠的血液光譜完全一致。
當最後一枚玉簽插入供桌,破廟地磚轟然開裂。生鏽的防空洞鐵門浮現眼前,門牌上用紅漆寫著"92號特彆倉庫"。陸昭陽輸入父親工號打開門鎖,成箱的修真靈石與鈾燃料棒混雜堆放,賬本顯示交易方正是藥王穀。
"爸..."他顫抖著翻開1992年3月12日的記錄。那天父親用身體擋住泄漏的反應堆,賬本邊角還粘著半塊融化的大白兔奶糖——正是他七歲生日時省給父親的那顆。
卦師在血泊中抽搐:"現在你知道...為何會得癌症..."他扯開左胸衣物,心臟處嵌著的竟是陸昭陽父親的工作證,塑封夾層裡還藏著張泛黃的車間全家福。
防空洞突然警報大作,蘇聯製的蓋革計數器瘋狂跳動。陸昭陽右眼時砂凝結成鉛灰色,在周身形成防護屏障。當他抱起垂死的卦師,發現對方腰間的"平安符"竟是微型反應堆控製棒。
"記住..."卦師用最後力氣在他掌心畫下輻射標誌,"你母親當年...懷著你...在4號機組..."
暴雨停歇時,陸昭陽站在防空洞口。左手握著父親沾滿核塵埃的工牌,右手攥著卦師臨終給的鈦合金簽——簽文顯示「大凶」,但當他翻轉簽身,背麵用俄文刻著:同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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