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畫麵定格，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人左手五指托起砂缽一般粗糲的碗，樹根一般的手指點在豐衣足食四字邊緣，看上去有些不整齊，仿佛是小學徒的做工，粗糙歪扭，滿是稚拙，若是拿到世麵上賣，定是會惹人嘲笑的。這是特殊時期的東西，質量著實一般，不過並不妨礙老人對它的喜愛，曾經就是捧著這個碗吃上了飯，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小雲笑容滿麵，哈哈笑起來。
“老漢可是寶貝的緊，在家藏的可好了，生怕家裡小崽子給毀壞咯。不多耽誤事哈，趕緊換他們拍吧！”
又一隊人緩步走上土坡，最右側最上麵站著王嶽英，第二劉黑闥，第三個單雄信，第四個小雲，正中一把椅子，孫思邈穩坐其上，每一層二十五人，很快站穩，攝影師招呼大家，倒數三二一，上官儀在名單上寫下編號，順手把位於畫麵右下角的牌子換一個數字，等待另一隊人過來，領隊之人過來跟上官儀確認名單後很快走進隊伍，站在最靠近小雲的位置，這應該是領隊之人的特權了吧，站在最靠近總理事的位置上。
九點五十分，最後一組拍完，拖拉機轟鳴，長長的車鬥坐滿了人，慢慢消失在路的儘頭，第一批救援人員離開災區趕回自己的家鄉，小雲站在路邊跟遠去的人揮手，車上的人唱起曾經在藍田學到的歌。
“咱們工人有力量嘿咱們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蓋成了高樓大廈修起了鐵路煤礦
改造得世界變呀麼變了樣哎嘿……”
上官儀：“雲總，素材有了，那個端碗的老人家做頭版頭條怎麼樣？”
小雲：“什麼主題？”
上官儀：“感恩！”
小雲：“感恩？感什麼恩？”
上官儀：“他們曾在長安受過您的恩惠，是您幫他們熬過饑荒，扛過寒冬，又在您的工廠接受技術培訓，自己回家創業，這不，生活好了，來幫您救災，那個缽子就是最好的見證。”
小雲眉頭一皺，語重心長的說道：“對公眾攜恩索惠是極其愚蠢的行為，報恩需要成本，時間、金錢、甚至生命，單獨個體或許可以拋家舍業回報恩人，群體呢？他們中有很多報不起，報不起怎麼辦，一麵是輿論壓力，一麵是現實困境，怎麼選？喜惡同源的，因愛生恨因恩生恨的還少？上官，你是大主編，深知人性，這點政治嗅覺沒有嗎？”
上官儀：“這？！”
王嶽英跟上小雲的步伐：“小子，大恩如大仇！”用力拍了拍上官儀的肩膀，小身板有點晃悠，越過上官快步離開。
上官儀迷茫的看著劉黑闥單雄信走過來，問道：“我錯了嗎？”
單雄信：“你當然錯了，我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總喜歡把很高的標準強加給彆人，彆人不來幫忙就覺得不夠兄弟，不夠義氣，其實吧，人都為生活所迫，不能算失信，不能算不夠義氣。你站在自己角度，高看民眾報恩，讚頌報恩確實沒問題，可就上位而言，這是非常高的要求，高要求一定會出問題，冒出一大堆偽君子，嘴上之乎者也，滿嘴大道理，總是站在道德高地標榜自己批判彆人，用高要求裹挾他人，其實一切都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毫無意義！”
上官儀：“那？”
劉黑闥也學著單雄信學著王嶽英的樣子用力拍了拍上官儀的肩膀說道：“團結一心，共度難關！”
上官儀嘴裡念叨劉黑闥的兩句詞，終於找到了這一期的頭條內容，不再猶豫，收拾資料趕赴下一個工地。
大水退去，留下滿地黃泥，天氣漸冷，工地的工人依舊光著膀子做工，清淤工程已經開啟，這些工作由大機械進行，估計要持續到明年汛期，最急迫的工作已經從救災堵漏變成災後重建和河道規劃，大量非專業人員陸續撤離，剩下由工程隊接手，孫思邈工作強度慢慢提升，進入洪水淹沒的村子，拿著地圖進行拉網式排查疫情，發現人畜屍體迅速掩埋，石灰撒遍，儘量全麵消毒。
救災工作接近尾聲，其他細碎內容逐漸展開，是夜，王嶽英乘車趕到一處關口，大約是一處坡地之間便於行路之處，眾人散開，進入遠處林中隱蔽。
幾個江湖人士騎馬探路，前後相隔一裡，靠打手勢簡單溝通，左右查探一兩裡，仿若行軍斥候一般，逗留許久追上前人。
天色漸暗，一隊人馬緩慢行來，遠遠看去一條黑色長線，行到坡前天已黑透，這隊人卻並未點上火把挑燈前行，而是摸黑行進，顯然小心到了極點，生怕鬨出大動靜來。
坡頂隱蔽之處，一輛車緩緩鬆開手刹，車子溜坡而下，後麵推車之人見車動起來，快步拉開後門一步跳上去。車子緩緩溜到路中間，一拉手刹，聲音傳出很遠。
人行馬踏之聲漸漸清晰，影影綽綽看不清具體容貌，隻有淡淡的輪廓，最前探路之人迷蒙中看到前方有一白影，心下大驚，急吼一聲：“誰！”
眾人聞聲急停，車子大燈亮起，照得人睜不開眼，最前一瘦削人影一躍而起，揮刀朝著人影劈去，隻是舉刀剛要下落便被一腳蹬向一側，落入草叢，輕啊了一聲，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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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適應了燈光，隊中騎馬之人勒馬前來察看，幾人用手壓住燈光看清了來人，一青衫女子立於車前，靠在車身，倚著車前臉不動如山。
“朋友哪條道上的？可識得李唐秦十州，秦大王！”
“五洲聯盟總理事，雲！”
“啊，官兵，撤！”
幾匹馬快速逃散，隻是林中大燈頻繁亮起，方圓三裡竟無一空虛之處，馬匹轉了一圈又被趕回原處，刺眼的燈光圍攏成圈，發動機啟動的聲音相繼傳來，緩緩縮小包圍，刺目的遠光變成近光，把中間百十人堵的水泄不通。
“怎麼不逃了？可有人上前答話？”
大群身穿迷彩服的士兵下車集結，小隊長一聲令下，拿下這些賊人。
馬上之人被士兵伸手扯下，按在地上，掏出冰冷的手銬反手拷緊，兩人拎著拉到小雲車前。
“給你一條生路要不要？”
“在下自知犯的乃是死罪，不求活！”
“嗬嗬，既然如此，我換個說法，你詳細招認同黨，交代所有窩點，以及犯罪事實，我給你個痛快，說的好讓兵士給你酒肉，如何？”
“不必了！某死不足惜，秦公一定會派人給某報仇的，你且等著便是，任你武功蓋世也逃不出秦公的手段！”
“哦？不知你說的秦公是哪個秦啊？不會是臨死攀咬吧？”
“李唐還有哪個秦公？隻有一個秦公！”
開門聲響起，砰，重重的關門聲，一個魁梧的身影走進燈光之中。
“是這個秦公嗎？把他拉起來！”小雲隨手指了一下身旁。
二人對視，秦瓊眼神凜冽。自仗劍天涯開業至今，秦公這個名號在武夫黑道如雷貫耳，許多事情都得益於秦氏調停，名氣日高，自然少不了打著秦公名號辦事的宵小之輩，趁機撈些好處。今日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扯一個空名號給自己遮掩，讓官家查起來撲朔迷離，最終指向這個官家也無法追查之人，最後隻能不了了之，這樣的事多有人做，也不缺他們一夥。
秦瓊捋了一下胡子：“秦某的名號讓爾等宵小汙了，今日不滅了爾等，難消某心頭之氣，麾下軍卒儘管大刑侍候，撬開牙關，若敢說一個不字，敲碎爾等一嘴狗牙！”
小隊長一聲令下，將百十人拖上車，對講機喊了一聲，快速消失在林中。
嘭，車上又下一人，伸腳踢了一下小雲身側不遠躺在枯草裡的瘦削之人，最開始動手的就是他，身形敏捷至極，被小雲一腳悶在了一旁，此時看來似乎沒有傷到分毫，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走近小雲右腳一勾地上的刀，對著燈光收刀入鞘。
四人拉開車門上車，車子朝著山坡衝去。
王嶽英：“老猴兒，這麼長時間沒你們的消息，他們組織嚴密成這樣嗎？”
“是很嚴密，消息傳不出來有兩個緣由，一是大災之地，傳信著實容易斷絕，二來，這些人實在太過小心，怕打草驚蛇，不敢使用粗糙手段傳信，若是漏了，我和憨子兄弟小命不保。”
小雲拉開手扣，拿出一個大紙包，撕開抽出一根牛肉乾，剩下遞給老猴兒，老猴兒聞著味兒眼睛亮起，嘿嘿兩聲，抽出一根，對著微弱的光線瞅了一下，小雲順手打開頂燈，老猴兒看真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這才放嘴裡，用後槽牙咬。
小雲：“這麼小心的嗎？”
“嗯，江湖爾虞我詐，我雖信你，習慣不可改，哪天忘了防範很容易折進去的。”
小雲：“你這手段防範一般人還行，若是水水那家夥，任你百般也無濟於事！”
王嶽英：“防範一般人就行了，你不是給水水下了禁製嗎？她的手段不會傳揚出去吧？”
小雲：“不會，我說過她了，不讓她亂搞就是怕這個！秦將軍，待撬開這些人的嘴，李唐那邊就得您出力了。”
秦瓊：“陛下交代過了，此事事關某家名聲，某自當儘力，若真牽涉朝廷重臣，最終能不能徹底根絕還要陛下聖裁，秦某隻得聽命行事。”
小雲：“嗯，我知道。”
秦瓊：“此案辦妥當會發報廣告天下，今年可能無法結案，待明年吧！”
小雲：“嗯，這種人口販子行事惡劣，很容易擊穿百姓的生存信心，你得好好勸陛下，彆讓他拿這個當政治籌碼，這種屎盆子最大的危害不是名聲，是民間稀薄的生存觀念。”
秦瓊：“哦？雲娘詳細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