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百優駕車駛離了姚柵子北溝,山路蜿蜒曲折,晨霧像輕紗一樣在山穀間飄蕩。車內的空氣還殘留著剛才的火藥味,山娃靠在小車的後座上,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敲著膝蓋。
他的腦海裡,不斷閃回剛才的爭吵畫麵——母親蜷縮在小屋的身影、榮榮淚流滿麵的爭吵、兩個孩子驚恐的哭聲……一切都像刀子一樣剜著他的心。
曹廠長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說:
“唉!……山娃呀!剛才你和妻子生氣打架的事,你也彆太往心裡去。夫妻過日子,磕磕絆絆總是難免,回去再好好勸說弟妹,可彆再動手了。”
山娃苦笑了一下,對曹廠長歉意的說:
“我知道!今天讓你們見笑了。可……我媽那情況,要是真被她鎖在小屋裡,我這心裡……難受過不去呀!”
“我明白!”曹廠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說:
“咱們先把正事辦好,回來再慢慢想辦法,解決好你的家庭矛盾。”
佟師傅熟練地操控著方向盤,車子在盤山公路上穩穩前行。窗外的景色漸漸從灰白的山村變成了開闊的河穀,霧氣被陽光一點點驅散。
山娃的心情也隨著這冉冉升起的陽光,慢慢緩和下來。當小車開到了半路上,他和曹廠長對視一眼,接下來,商量起去承德見張主任的拜年、送禮和彙報立項的事。
到了承德市區,街道兩旁的店鋪已經開門,紅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計經委的辦公大樓莊嚴肅穆,門口的警衛筆挺站立。山娃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西裝領帶,跟著曹廠長走了進去。
張主任的辦公室不大,但布置得很整齊。見到他們,張主任熱情地起身招呼說:
“哎呀呀!曹廠長!趙廠長!春節剛過不久,正月裡就來承德了,辛苦辛苦!”
曹廠長和山娃熱情地分彆和他握手,然後,山娃笑著寒暄道:
“這不是來給您拜年嘛!過年好!順便把我們廠的擴建廠房——技改項目再彙報一下,希望您能多關照。”
“過年好!過年好!你們也過年好!那就彙報一下吧?”張主任高興地回應道。
山娃把早已準備好的禮品,放在他的辦公桌腳下,然後認真彙報了擴建廠房的計劃、資金預算和預期效益。張主任聽得很仔細,不時點頭輕嗯著。然後對他倆說:
“你們的材料我看過了,項目本身不錯。”
張主任瞟了一眼山娃帶來的禮品,讓他倆坐在沙發上,沉吟又接著說道:
“不過現在審批程序緊,得按流程來。你們回去再補充一份詳細的《可行性報告》,我這邊幫你們加急審批立項。”
聽到“加急”兩個字,山娃和曹廠長都鬆了口氣。山娃心裡的石頭落了一半,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曹廠長高興而又激動地感謝道:
“謝謝張主任!讓您費心了!我們回去馬上補交材料,儘快提交給縣工業局技改科上報,希望您多關照。”
“彆客氣!過幾天我們就開會研究審批立項,你們抓緊時間上報吧。”
他倆點頭答應著,告辭了張主任,走出計經委大樓,陽光正好,快到了中午。曹廠長笑著說:
“行了,今天沒白來。回去咱們就把材料補齊,爭取儘快上報,把項目批下來。”
山娃點頭輕嗯著,可一想到家裡的矛盾,他的笑容又慢慢消失了。心裡始終放不下的是獨自在家的母親,不知道她吃飯了沒有?
他們簡單地吃過午飯,下午山娃又帶著曹廠長去承德萬順鞋帽批發部,拜訪了吳萬順總經理,這是齊白雲在春節前,讓山娃陪她來,新開發的客戶。
晚上,吳總儘地主之誼,邀請化妝品公司王希子經理作陪,宴請了曹廠長和山娃一行三人,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把酒甚歡,酣暢淋漓,宴會到了很晚才結束。臨告彆時,曹廠長邀請吳總和王經理有機會去塑料廠參觀指導……他倆爽快地答應了。
夜色像墨一樣,從天邊緩緩鋪下來,路燈一盞盞亮起,橘黃色的光線,在初春的空氣中微微顫動。曹廠長抬頭望了一眼天色,呼出的白霧在空中散成一片,他低聲對佟百優說:
“今天咱們就住在承德吧,找個能停車的旅館歇下,明天一早咱們再趕回家去。”
他們三人走進旅館時,暖氣撲麵,驅散了一路的寒意。佟百優習慣性地把車鑰匙,揣進棉襖內袋裡,山娃走進房間,則坐在窗邊,望著外麵的路燈發呆。
窗外,元宵節前夜的街道,已開始有零星的紅燈籠掛起,隨風輕輕搖曳,仿佛在提醒人們,明日就是團圓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完全亮,窗外的鞭炮聲便此起彼伏。正月十五,家家戶戶都沉浸在元宵佳節的喜慶氣氛中。佟百優早早起了床,把桑塔納的發動機預熱好,發動機的低鳴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咱們走吧!早點回去。”曹廠長說著,披上外套,拍了拍山娃的肩膀。山娃點點頭,卻沒多說什麼,心裡沉甸甸的,滿是昨晚翻湧的思緒,家裡與妻子的紛爭和對母親的牽掛,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