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殘兵的馬蹄聲、傷者的呻吟聲與遠處隱約傳來的槍聲交織在一起，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更添了幾分悲壯與詭譎。
鐵牛望著張道遠被援軍裹挾著遠去的背影，猩紅的目光在夜色中凝了片刻，最終重重啐了一口：“算這狗賊命硬！”他抬手止住欲要追擊的士兵，粗聲道，“不必追了！窮寇莫追，留下人手清理戰場，救治傷員，清點戰利品！”
軍令一下，士兵們立刻分散開來，借著尚未熄滅的殘火微光，在屍橫遍野的曠野上忙碌起來。
戰馬的悲鳴、傷者的呻吟與兵器碰撞的脆響交織在一起，與遠處青峰山的火光相映，平添了幾分淒涼。
青峰山的大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起初是衝天的烈焰舔舐著蒼鬆翠柏，濃煙滾滾遮天蔽日，連十裡之外的天空都被染成了暗紅；
到了後期，火勢漸緩，卻依舊有縷縷青煙從焦黑的斷壁殘垣中升騰，混雜著草木灰燼與皮肉燒焦的味道，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在方圓十裡之內彌漫不散，連飛鳥都不願在此上空盤旋。
第三日傍晚，當大火終於徹底熄滅，隻剩下餘燼還在散發著灼人的熱氣時，周寧率領的主力部隊與鐵牛的火騎營在青峰山下順利彙合。
一身玄色勁裝的周寧勒馬立於焦土之上，聽著鐵牛繪聲繪色地講述戰況，當聽到張道遠再度逃脫時，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馬鞍，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笑意。
“這張道遠，倒真是個打不死的小強。”周寧的聲音清淡，卻難掩其中的幾分佩服，“這已是第三次在我手裡溜走了，這般氣運，倒是少見。”他抬眼望向金蠻城的方向，眸色深沉，“不過，六萬大軍折損殆儘，隻剩數百殘兵，即便逃回去，他在周立心中的分量，恐怕也早已今非昔比了。”
鐵牛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說：“將軍，那廝逃了終究是個隱患，不如我帶一隊人連夜追去，定要取他狗頭！”
周寧擺了擺手，沉聲道：“不必。張道遠如今已是驚弓之鳥，有東蠻的人護著，貿然追擊反而容易中了埋伏。況且，我們此戰的目的已經達成，青峰山已破，周立與東蠻的聯盟根基已動，接下來，該輪到金海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金蠻城的皇宮之內，東蠻皇帝金海正焦躁地在大殿上來回踱步。
他身著明黃色龍袍，臉色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手中的玉如意被捏得咯咯作響。
當得知張道遠的六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僅率數百殘兵逃歸金蠻城時，金海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心中湧起濃濃的悔意。
“悔不該當初！”金海猛地將玉如意摔在地上，碎片四濺，“早知道周寧如此厲害，朕何苦要與周立那卑鄙小人合作！如今可好，張道遠兵敗如山倒，周寧的大軍隨時可能兵臨城下，朕這是引火燒身，騎虎難下啊！”
殿內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蟬，無人敢接話。就在這時，一身狼狽的張道遠拄著拐杖，在侍衛的攙扶下走進大殿。
他身上的傷還未痊愈，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依舊堅定。
見金海如此模樣，他立刻明白了對方的顧慮，上前一步躬身道：“東蠻陛下息怒。我已連夜派人向我主周立求援，我主深知與東蠻合作的重要性，定會派遣大軍馳援金蠻城。屆時，我等內外夾擊，定能將周寧的軍隊擊潰，收複青峰山！”
金海聞言，臉上的陰雲稍稍散去了一些，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張將軍所言極是。朕自然是相信周立陛下的誠意，也相信張將軍的能力。有將軍在，朕何懼之有？”
可話雖如此，金海的心中卻早已打起了退堂鼓。
他望著殿外陰沉的天空，心中暗忖：周寧的軍隊如此勇猛，連六萬大軍都能一舉擊潰，僅憑張道遠口中的“援軍”，真的能抵擋得住嗎？
若是周寧的軍隊再次殺到金蠻城，這城池怕是守不住了。
不如……提前做好準備，一旦情況不妙，便放棄金蠻城，退守其他城池，也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份心思如同藤蔓般在金海心中瘋狂滋長，讓他坐立難安。
他表麵上依舊裝作鎮定，安撫著張道遠，心中卻早已開始盤算著退路，曾經與周立合作的雄心壯誌，在周寧大軍的威懾下，已然變得搖搖欲墜。
金蠻城的宮燈徹夜未熄，金海坐在龍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椅扶上的雕紋，眼前卻反複浮現出青峰山焦土的幻象。
殿外傳來侍衛輕緩的腳步聲，他猛地抬眼：“查得如何了？張道遠派去求援的人，真的日夜兼程趕往周立的都城了？”
“回陛下，”侍衛躬身回話，聲音帶著幾分遲疑，“張將軍的人確實已離城三日，但……屬下查到，那信使出發前，曾秘密見過張道遠，兩人在客棧密談了近一個時辰，具體內容不得而知。”
金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安的預感如潮水般湧來。
他原就對周立的“誠意”半信半疑，如今這反常的舉動，更讓他斷定其中必有蹊蹺。
“周立……他到底打的什麼算盤？”金海喃喃自語，手指攥得發白，“莫非他根本沒想派援軍，隻是想讓張道遠拖著朕，做他的擋箭牌？”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遏製。
金海立刻召來心腹大將，低聲吩咐道：“你立刻暗中調集糧草，整頓兵馬，將皇宮內的珍寶細軟分批運往西京。切記，此事萬萬不可聲張，尤其是不能讓張道遠知曉。”
大將麵露驚色：“陛下，這是要……”
“以防萬一。”金海打斷他的話，眼神陰鷙，“周寧用兵如神，若援軍遲遲不到，金蠻城必破。西寧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屆時我們退守那裡，才能保全實力。”
大將不敢多問，躬身領命退下。金海望著他的背影，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可這份安定並未持續多久，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張道遠拄著拐杖，臉色鐵青地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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