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籠罩著青冥山。
仿佛連風都凝固了,不敢攪動這詭異平衡的空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懸浮於空、光華內斂、僅餘星辰般微弱韻律的古樸磨盤,以及被墨玄與琴音攙扶著、氣息萎靡卻目光灼灼的林辰身上。
淨化司的九名使者如同九尊失魂的雕塑,純白長袍無風自動,透露出他們內心的劇烈震蕩。為首使者麵部的朦朧白光劇烈波動,發出難以置信的嘶啞低語:“這……不可能……‘法則磨盤’的深層禁製……除非……”
律無極踏前一步,肅殺的氣勢再次彌漫,但他的眼中除了凝重,還混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探尋。“林辰,你做了什麼?”他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也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林辰掙脫攙扶,強撐著站直身體,抹去嘴角的血跡,目光平靜地迎向律無極:“律長老,如你所見,我並未‘做’什麼。我隻是……聽見了它的‘痛苦’,嘗試去理解,而非對抗。”
“痛苦?”律無極皺眉,“一件器物,何來痛苦?”
“器物無情,然則賦予其‘意’者,終會留下印記。”林辰緩緩道,目光轉向那安靜的磨盤,眼神複雜,“這‘法則磨盤’,絕非天律院所創。它本有更宏大、更中正的用途,卻被強行扭曲,套上冰冷的枷鎖,用以執行‘抹除’的意誌。我隻是……恰好觸碰到了枷鎖之下,那被囚禁已久的、它本來的‘韻律’。”
“荒謬!”一名淨化司使者厲聲打斷,聲音帶著氣急敗壞的尖利,“磨盤乃天律院至寶,秉承無上秩序真意,專司淨化異端!你不過是以詭計暫時擾亂了它的運行,待我等重新……”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那靜靜懸浮的磨盤,突然輕輕“嗡”了一聲。
不是之前那種刺耳尖嘯,也不是失控時的混亂轟鳴,而是一種極為輕微、仿佛沉睡了萬古的存在,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一聲無意識歎息。
緊接著,磨盤表麵那溫潤如玉的基底上,一縷極其細微、卻璀璨如真正星辰的光絲,憑空浮現、蜿蜒遊走,勾勒出一個極其古老、在場無人能識,卻莫名感到心神安寧的符文虛影。那符文一閃即逝,但留下的餘韻,卻讓所有人——包括律無極和淨化司使者——心中那股因對峙而產生的戾氣與敵意,莫名地平複了少許。
“這是……”文述猛地睜大眼睛,身為文道司學者,他對上古符文、文明印記有著深入研究。雖然不識此符,但其中蘊含的那種“調和”、“規整”、“承載”的原始道韻,與他所知的任何一種攻擊性、抹除性的符文都截然不同!“此器……當真非是天律院本有之物!”
玉璿璣也死死盯著磨盤,天機學派的推演本能讓他心跳加速:“若林辰所言非虛……此物被改造前的真正用途,或許涉及天地法則更深層的平衡與調節……這意義……”
淨化司使者們徹底慌了。他們長期操控磨盤,自以為完全掌控,從未想過其內部還潛藏著如此深邃、且與他們理念相悖的奧秘。這動搖了他們力量的根基,更動搖了他們的認知。
律無極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他不再看林辰,而是死死鎖定那磨盤,仿佛要將其看穿。片刻後,他做出了決定。
“此物事關重大,狀態不明,不可留於下界,更不可由爾等掌控。”律無極的聲音恢複了冰冷與決斷,“執法軍團聽令,布‘天羅秩序網’,隔離此區域,準備回收‘法則磨盤’!”他顯然改了稱呼,不再稱其為己方至寶。
“律長老!”淨化司使者急了,“此物乃我司……”
“正因乃你司掌控之物,如今失控異變,更需由天律院統一處置!”律無極毫不客氣地打斷,“爾等連它真正底細都未弄清,釀成此禍,還有何顏麵主張?”
就在執法軍團應令而動,開始凝聚秩序鎖鏈,準備封鎖空間並攫取磨盤時——
“且慢。”
出聲的,竟是林辰。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律無極冷冷看來:“林辰,你還有何話可說?莫不是想阻撓?”
“不敢。”林辰搖頭,他臉色依舊蒼白,氣息虛弱,但腰背挺直,“隻是,律長老,你們真覺得,現在的‘它’,是你們想拿走,就能拿走的嗎?”
話音未落,仿佛是為了印證林辰的話,那古樸的磨盤再次發生了變化。
它沒有釋放力量,也沒有移動,隻是……“醒”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存在感”,如同水波般從磨盤中心蕩漾開來。這存在感並不強大,卻無比“古老”,無比“真實”。它不再是一件死物法器,而像是一個剛剛從漫長沉眠中,半睜開朦朧雙眼的……生靈。
一道微弱但清晰無比的意念波動,掃過全場。這意念並非語言,更像是一種直接的感知傳遞,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理解”了它想要表達的困惑、疲憊,以及一絲初醒的茫然。
“我是……誰?”
“這裡……是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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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冰冷的鎖鏈……為何還在?”
最後一句“意念”傳來的瞬間,磨盤表麵驟然亮起數十個細小的灰白色光點,正是之前那些代表天律院禁製的符文!它們如同跗骨之蛆,在這古老器靈初醒、本源韻律顯現的此刻,反而被刺激得更加明顯,瘋狂閃爍,試圖壓製那蘇醒的韻律,重新將其拖回冰冷抹除的工具狀態!
“呃!”淨化司使者們齊齊悶哼一聲,他們與這些禁製有著最深聯係,此刻禁製被器靈本能抗拒,立刻遭到了反噬。
而磨盤本身,則開始輕微震顫,那剛剛蘇醒的、溫和的星辰韻律,與那些瘋狂閃爍的冰冷禁製之力,在其內部形成了劇烈的衝突!古樸的玉質表麵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一股極不穩定的、混雜著古老中正與尖銳暴戾的混亂氣息開始彌漫。
“不好!器靈初醒,與殘留禁製衝突,磨盤本體瀕臨崩解!”玉璿璣失聲叫道。一旦這件上古之器在此地崩毀,天知道會釋放出何等恐怖的法則亂流!
律無極臉色驟變,再也顧不得其他,厲喝:“快!穩定它!絕不能讓它在這裡爆炸!”
執法軍團的秩序鎖鏈如同萬千銀蛇,蜂擁向磨盤纏去,試圖從外部強行穩定其結構。但那些鎖鏈剛一接觸磨盤外圍紊亂的力場,就被其中衝突的力量攪得寸寸斷裂,根本無從下手。
淨化司使者強忍反噬,試圖重新溝通那些禁製,取得控製權。但此刻的禁製被器靈本能地劇烈排斥,他們的意念如同撞上銅牆鐵壁,反而加重了自身的傷勢。
眼看磨盤的震顫越來越劇烈,表麵的裂痕越來越多,混亂的氣息越來越強,毀滅似乎一觸即發——
“讓我試試。”
林辰再次開口。這一次,他沒有等任何人同意,也沒有人來得及阻止。
他閉上了眼睛,將殘存的所有神念,連同那份在剛才共鳴中與磨盤古老本源建立起的一絲微弱聯係,毫無保留地、溫柔地投射向那正在痛苦掙紮的初醒器靈。
沒有強製,沒有命令,隻有純粹的感知共享與情感傳遞。
他將自己感受到的,青冥山下三千修士為守護思想而共鳴的堅韌與溫暖;將韻律法則所倡導的變化與秩序共存的和諧圖景;甚至將自己千年修行中對“道”的追尋、對“真”的執著……所有代表著“生命”、“成長”、“可能性”的鮮活意念,如同涓涓暖流,送入那被冰冷禁製與毀滅衝突包圍的器靈意識之中。
‘你看,世界並非隻有一種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