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我……我想……解個手……”
他的聲音又輕又虛,帶著濃濃的祈求和難堪。
說完,一張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梯子上的敲擊聲,戛然而止。
棚子裡,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莫光輝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他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著姚興強的回應。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隻要老頭子肯扶他一把,他可以跪下來!
隻要能解決這天大的難題,讓他做什麼都行!
然而,他等來的,卻是一陣沉默。
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隨後,他聽到了梯子發出的“咯吱”聲。
姚興強下來了。
莫光輝心中一喜,以為他這是要來幫自己了。
可下一秒,他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
姚興強甚至沒有朝他這邊看上一眼。
他徑直走到門口,彎腰撿起了之前扔在地上的錘子,在手裡掂了掂,然後彆在了腰上。
接著,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草屑,仿佛在撣去什麼臟東西。
做完這一切,他才終於轉過身,用一種看死人般的眼神,冷漠地掃了莫光輝一眼。
“為了修你這個狗屁的破棚子,老子從大清早的忙活到現在,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錐子,直往人心裡紮。
“現在,老子要回去吃飯了。”
“要上茅房,你自己去。”
話音落下,他沒有絲毫猶豫,一瘸一拐地轉身,掀開那張破草簾,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爸!爸!您彆走啊!”
莫光輝急了,扯著嗓子大喊。
可回答他的,隻有寒風灌進棚子時,發出的“嗚嗚”的鬼叫,和那漸漸遠去的、深一腳淺一腳的腳步聲。
腳步聲,最終徹底消失了。
走了。
那個老不死的,就真的這麼走了!
“操!”
莫光輝的臉上,再也維持不住那副溫順討好的表情。
他的五官因憤怒和屈辱而扭曲,整個人看起來猙獰無比。
“老東西!你他媽的不得好死!”
他在心裡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恨不得將姚興強碎屍萬段。
可罵歸罵,眼下的困境,卻半點沒有解決。
膀胱的脹痛感,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等不了了!
等不到翠蘭來了!
莫光輝咬緊牙關,雙手撐住身下的草堆,拚了命地想坐起來。
他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額頭上青筋暴起。
然而——
身體,卻像一灘爛泥,軟綿綿地,沒有一絲反應。
除了手臂還能勉強動彈,他的腰,他的腿,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一樣,沉重得像灌了鉛。
怎麼回事?
莫光輝的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不信邪,又試了一次。
這一次,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臉都憋成了紫紅色。
可結果,還是一樣。
他的上半身,僅僅是微微抬起了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弧度,就重重地摔了回去。
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骨頭一樣。
不……
不會的……
一股比尿意更讓他恐懼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莫光輝瞪大了眼睛,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他完了……
他徹底完了……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中了他的大腦。
身體的無力,精神的絕望,再加上反複的高燒……
莫光輝的意識,開始迅速變得模糊。
眼前的景象,開始出現重影,旋轉,最終化為一片黑暗。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隻覺得身下一熱。
無儘的屈辱和黑暗,將他徹底吞噬。
與此同時,陳家莊衛生院。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給簡陋的診室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來蘇水味道。
秦東揚推門進來的時候,鄭曉麗正在整理藥櫃。
她一回頭,看到秦東揚,眼睛瞬間就亮了。
“哎呀!秦醫生,你可算回來啦!”
鄭曉麗放下手裡的藥瓶,快步迎了上來,語氣裡帶著一絲擔憂。
“你這都兩天沒見人影了!前天晚上怎麼沒回來呀?我還以為你出啥事了呢!”
秦東揚的臉上帶著一絲旅途的疲憊,但眼神依舊清亮。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被留在李家村睡了,昨天就又去陳家莊。”
“秦隊,先過來吃飯!”童誌軍端著一個搪瓷碗從裡麵走了出來,碗裡是兩個還冒著熱氣的玉米麵窩頭,和一小碟鹹菜。
“早上起來還沒吃早飯吧,特地給你留的。”
童誌軍把碗塞到秦東揚手裡,眼神裡滿是關切。
“謝了。”
秦東揚心裡一暖,也不客氣,拿起一個窩頭就大口吃了起來。
在一邊的張大海也知道秦東揚是去村裡給人看病的,看著秦東揚的眼神裡,充滿了讚許和佩服。
他拍了拍秦東揚的肩膀,感慨地說道。
“秦醫生啊,你這才是真正有覺悟的好醫生啊!”
“不像咱們,就守著這一畝三分地,你是真正把十裡八鄉的病人都放在了心上。”
秦東揚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擺手。
“張叔,您可彆這麼說,這都是我該做的。”
他幾口吃完早飯,站起身,擦了擦嘴。
“我就是咱們衛生院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嘛。”
他一句半開玩笑的話,逗得鄭曉麗和童誌軍都笑了起來。
診室裡的氣氛,一時間無比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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