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紐約冬日,陽光是吝嗇的,隻在摩天樓的玻璃幕牆上切割出冷硬的光斑,投不進這間充斥著咖啡因與陳舊紙張氣味的咖啡館深處。
門鈴叮當,三個身著棒球服的壯漢走進了咖啡館。
三人很高大,即使弓著背也幾乎觸及門框上沿。廉價的化纖麵料棒球服下是鼓脹的肌肉輪廓,動作間帶著球場或街頭特有的、未經馴化的協調與笨拙。他們沒戴帽子,頭發剃得很短,頭皮泛著青茬,臉上是那種被酒精、廉價快餐和街頭鬥毆浸潤出的粗糙與麻木。
對方似乎沒料到咖啡館如此安靜,腳步頓了一下,目光像探照燈般掃過寥寥無幾的顧客,最後落在窗邊卡座裡獨自啜飲冷萃的李簡身上。那眼神算不上友好,帶著一種評估獵物般的審視,混雜著街頭混混特有的、對獨身亞裔的輕蔑,不過那眼神中或多或少摻雜著幾分刻意,就連動作都有些許僵硬。
李簡沒有抬頭,視線依舊落在窗外,仿佛對進來的三人毫無所覺,隻是手指無意識地在冰涼杯壁上停頓了一瞬。
三人互相遞了個眼色,咧開嘴,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晃動著肩膀走向吧台。靴子踩在老舊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打破了咖啡館刻意維持的寧靜。點了最便宜的咖啡,聲音粗嘎,帶著刻意大聲的嬉笑,目光卻像黏膩的蛛絲,不時飄向李簡的方向。
不僅如此,這三個壯漢身上似乎還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味道。既不是汗臭味兒,又不是酒騷味兒,而是一種介於腥和臭,騷與嗆的一股味道。
人往那一坐,氣味便會飄得很遠,令周遭的顧客都忍不住皺起眉頭,有很多人都因此匆匆結賬留下小費而後快速的離開這裡。
僅是片刻光景,整個咖啡館就隻剩下了三人與李簡這四個顧客。
侍應生,那個剛才收下李簡小費的亞裔年輕人,臉上依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動作麻利地準備著咖啡,隻是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
李簡慢慢端起杯子,將最後一點冰冷的咖啡液咽下,苦澀感沿著舌根蔓延,讓大腦更加清醒,同時也令雙眼變得更加冰。
“你好,結賬!”
吧台後的亞裔侍應生抬起頭,臉上依舊是那副無懈可擊的微笑,點了點頭,開始操作收銀機。
那三個棒球服壯漢的嬉笑聲停頓了一瞬,六道目光再次黏膩地聚焦在李簡背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某種躍躍欲試的挑釁。空氣中那股混雜著腥臊的氣味似乎也更濃重了些。
李簡恍若未覺,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拿起搭在旁邊空椅子上的圍巾,重新圍好,隻不過這次並沒有遮住眼睛,而是完全露了出來,隻是將脖子包裹的嚴實了幾分,多餘的部分也被掖進了大衣的衣領處。
“最好快一點兒,再不快些我就要走了!”李簡半低著頭,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說著。
吧台後的侍應生聽到這話還以為是向自己說的,趕緊微笑的回應道,“您稍等,我馬上就好!”
“不!”李簡笑了笑,並沒有去看吧台的侍應生,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那三個壯漢的身上,“我說的不是你,而是他們!”
三個棒球服壯漢臉上的嬉笑瞬間凍結。
中間那個脖頸紋著扭曲蛇形圖案的男人眯起眼,指節捏得哢吧作響。
“黃皮猴子,你在跟我們說話?”
對方的英語帶著濃重的口音,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吧台上。
那口水中的味道更加刺鼻,明顯是帶有些許生肉的腥氣。
侍應生的手指停在收銀機按鍵上,臉色微微發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不自覺的向旁躲閃。這種情況他見多了,這明顯是要打架的情況。
“幾位先生,我們這…”
“管你屁事,把嘴閉上,在一旁看著!”另一個手背上紋蜘蛛的男人惡狠狠的瞪了侍應生一眼,而後極不客氣的將手中的杯子砸在櫃台上,裡麵的咖啡直接震了出來,撒了一大片。“再這麼廢話,我們連你一起打!”
李簡看著三人粗魯的行為,微微搖了搖頭,輕輕的戴好帽子,將一張鈔票壓在了杯底。
“錢我放在這裡了,一會兒記著過來拿,剩下的都是你的小費!”
說著徑直走向門口,步伐不疾不徐,與進來時彆無二致。
“黃皮小子,你要往哪裡走?”
李簡的手指剛剛觸碰到冰冷的黃銅門把,身後便傳來了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帶著一股惡風,直撲後腦。
是另外一個身上沒有任何紋身的家夥,他動作很快,下手也極狠,一出手便是要重擊人最脆弱的地方。
然而李簡嘴角勾起半分不屑,身體微側,躲過那人的拳頭,仿佛隻是被風吹動的柳條般自然。隨即手腕一扭,店門頓時大開,緊接著右腳微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