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遊樂園的過山車緩緩爬升,鏈條與軌道摩擦出規律的“哢嗒”聲,像心跳在金屬骨架間震顫。
抵達最高點的刹那,車身懸在半空靜止,仿佛被按下了時間暫停鍵,遠處的樓宇縮成積木,雲朵在湛藍天空裡凝固成奶油狀的漩渦。
忽然,車身如斷弦之箭垂直墜落,風刃劈開空氣,在耳畔發出尖厲的呼嘯。
地麵的人群迅速放大成模糊的色塊,五臟六腑在失重感中仿佛被拋向喉嚨。
乘客們的尖叫刺破雲層,那是腎上腺素狂飆時最本能的宣泄。
溫羽凡神情自若地望著地平線,指尖輕輕摩挲座椅扶手,比起江湖廝殺裡刀鋒擦著咽喉掠過的冷冽,此刻的俯衝不過是孩童玩鬨。
身旁的霞姐卻緊緊攥住他的手臂,驚聲尖叫裡帶著幾分刻意的嬌憨。她並非畏懼,隻是貪戀這片刻能化作小鳥依人的角色扮演,指尖掐進他肌肉時,還藏著惡作劇般的力道。
後排的李玲瓏卻笑出了眼淚,每一次翻轉都讓她發出銀鈴般的歡呼,發梢被風吹成張揚的弧線。
至於她身旁的金滿倉,早已臉色慘白地閉上雙眼,肥碩的手掌死死摳住安全杆,指節泛出青白,連往日油光水滑的胡茬都蔫蔫地貼在臉上,隻剩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鴨。
過山車在軌道上畫出瘋狂的弧線,將恐懼與歡笑一並拋向春日的晴空。
然而,四人這般歡樂而平靜的生活並未持續太久。
命運的軌跡恰似過山車陡然攀升又急轉直下,一切的轉折發生在當年三月初。
金滿倉的悲呼撞碎了地下室的靜謐:“不!怎麼會這樣?”他肥碩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亂戳,直播間的紅點像道滲血的傷口。
李玲瓏靠牆縮在折疊床上,眼神空洞地盯著牆皮剝落處那張褪色的明星海報,聲音裡浸著頹然:“不至於吧……好不容易才賺了點錢……”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床單褶皺,仿佛在反複確認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是否真實。
霞姐攥著濕漉漉的抹布從外麵衝進來,藍布圍裙還滴著洗潔精泡沫:“你們倆發什麼癔症?”
金滿倉的哀嚎裡裹著哭腔:“完了,都完了!”
“你倒是給我說清楚!”霞姐急得跺腳,抹布水甩在水泥地上洇開暗痕,“人都好好的,怎麼就完了?玲瓏,你說。”
李玲瓏長歎一聲,將手機屏幕轉向霞姐——頁麵上“店鋪已封禁”的紅色提示格外刺目:“咱們的視頻帶貨店被平台封了,說賣的是三無產品,投訴量超標。”
霞姐盯著屏幕眨了眨眼,鬆了口氣:“我當多大事兒呢,封就封了唄,再開一家……”
“沒那麼簡單!”金滿倉癱在轉椅上,雙層下巴的肥肉擠得眼睛隻剩細縫,“平台扣了五千押金,還讓退一萬二的非法所得……說再不處理就起訴咱們……再加上膏藥的成本費……我褲衩子都賠光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尾音幾近哽咽,指尖神經質地敲打著辦公桌上堆積的發貨單。
“這……”
地下室裡驟然陷入死寂,唯有牆角老舊電風扇的嗡鳴,在凝滯的空氣裡割出一聲聲沉重的歎息。
此時,溫羽凡走入房間,指尖還沾著初春的寒氣。
他瞥見眾人頹喪的模樣,嘴角仍噙著笑意:“沒事,虧了一點小錢而已。我以前跟人合夥做生意的時候,一次還虧過十幾萬呢。咱們現在雖說不富裕,卻也不缺這點錢,彆放在心上,繼續努力就是了。”
金滿倉肥肉堆疊的臉皺成包子,乾嚎聲裡帶著鼻涕泡:“可我就是心疼啊!”他拍著大腿,肥肉跟著抖了三抖。
李玲瓏蜷在折疊床角落,馬尾辮蔫蔫地垂在肩頭:“這可是我從出生以來賺的第一筆錢啊,就這麼沒了!雖說錢不多,可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霞姐卻突然放下抹布,圍裙上的洗潔精泡沫蹭上了手背:“凡哥,你說這是不是某些人對我們出手了呀?”
溫羽凡拿過李玲瓏的手機看了一眼,略微思索後搖了搖頭:“彆多想了,這平台的處理合法合規,未必就是有人從中作梗。”他瞥了眼李玲瓏蒼白的臉色,語氣放軟,“做生意哪有不栽跟頭的?就當花錢買個教訓。”
霞姐“嗯”了一聲,隨即轉向金滿倉和李玲瓏,提高嗓門道:“你們兩個,彆跟個死魚一樣了啊!這世上賺錢的法子多了去了,振作起來,咱們重新開始!”
金滿倉抱著腦袋往轉椅裡縮,肚子把桌麵頂得離身體足有半拳距離。
李玲瓏扯過枕頭蓋住臉,悶悶的聲音從棉絮裡透出來:“讓我再頹一會兒……就一會兒……”
溫羽凡看著這對活寶,笑著搖了搖頭:“嗨,你們啊。算了,霞姐彆管他們了。小事情,緩兩天就過去了。”
然而,命運的齒輪遠比過山車的軌道更加陡峭。
還沒等金滿倉想出新的生財之道,變故已如迅雷般劈碎了地下室的磚牆。
三天後的黃昏,房東劉姐的高跟鞋聲敲碎了地下室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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