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改革的舉措不止如此,還有第二把火在熊熊燃燒——銀發安置計劃。
特勤九科科長辦公室的窗戶映著八月正午的強光,將溫羽凡案頭的《人員效能評估報告》照得透亮。
報告第三章節用熒光黃標出的數據刺得人眼疼:男性職員中60歲以上未達內勁境者17人,女性55歲以上未達內勁境者12人,他們的考勤記錄在任務響應率欄裡,都蒙著層灰撲撲的光。
“師傅,退休政策公示後,器材庫的老王在樓下哭了。”戴雲華推門而入時,素銀袖扣在門框上撞出輕響,“他說自己還差三個月就滿60,能不能通融到生日再辦手續。”
溫羽凡放下紅筆,筆尖在“王建軍,59歲,器械維護員,內勁未突破”的名字上停頓:“去財務科拿他的退休金核算單。”聲音沉進辦公桌的木紋裡,“按最高標準算,加上二十年工齡的特殊津貼,夠在京郊買套帶電梯的兩居室。”
走廊裡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像被風揉碎的紙片。
溫羽凡走出辦公室時,正看見老王攥著公示單的手在發抖。
a4紙上“強製退休”四個黑體字像烙鐵,燙得他指節發白,工裝褲口袋裡掉出枚生鏽的扳手——上個月他還頂著烈日,把老陳拋錨的皮卡從四環拖回車庫。
“我還能修車……”老王的喉結滾得像卡殼的齒輪,指腹摩挲著公示牆新貼的政策解讀:
男性滿60周歲、女性滿55周歲,且內勁等級停滯三年以上者啟動強製退休流程,退休金按在職全額工資120發放,醫療保障終身延續。
溫羽凡彎腰撿起扳手,金屬涼意順著掌心蔓延。
這把工具的棱角被歲月磨得圓潤,卻仍能看清“1998”的刻痕。
“上個月你修皮卡的工時,財務科已經補進了退休津貼。”溫羽凡把核算單遞過去,指腹點過“額外補助:元”的字樣,“這是給技術骨乾的特彆獎金。”
老王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睛裡爆出光:“我不是要獎金……”
“我知道你要什麼。”溫羽凡的目光掠過公示牆下排隊的身影,有人正對著“退休人員再聘通道”的通知拍照,“器材庫缺個技術顧問,時薪200元,乾不乾?”
扳手突然在老王掌心震出輕響,像在呼應遠處傳來的電焊機鳴。
陽光穿過走廊,把兩人的影子釘在牆上,年輕的那個握著扳手,年長的那個攥著核算單,在滿地光斑裡重疊成奇異的形狀。
下午的會議被一種濃稠的沉默籠罩著,空氣裡浮動著舊紙張與淡淡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投影儀的嗡鳴在空曠的會議室裡低低回蕩,像誰藏在角落的歎息。
戴雲華站在幕布前,指尖劃過觸控筆,ppt上的照片一張張切換:
二十年前穿著藏青色勁裝的張姐在暴雨裡追捕嫌犯,褲腳沾滿泥漿;
十年前老王蹲在器械堆裡修狙擊槍,額角滲著汗珠;
還有五年前集體在訓練場合影,那時大家的頭發還沒這麼多白霜。
光束從投影儀裡淌出來,斜斜打在老隊員們的發頂。
那些斑白的發絲被光染成半透明的銀,像誰不小心潑灑的雪末,輕輕落在他們微駝的背脊上。
有人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鬢角,指腹劃過粗糙的發根,動作裡藏著對時光的悵然。
張姐的手指在攤開的考勤表上慢慢劃過,指甲修剪得整齊,指節處有常年握槍磨出的厚繭。
表格上的日期像串珠子,從二十年前的“2006.03.15”一直排到上周,而“55歲”那條紅線像道無形的牆,把她大半輩子的外勤記錄攔在了另一邊。
她抬手捋了捋耳邊的碎發,袖口往下滑了半寸,露出小臂內側那道淡粉色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