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驍穩穩扶住蘇媽枯瘦的胳膊,掌心傳來嶙峋骨頭的觸感,硌得他心裡發沉。
“媽,您這樣,我跟棠棠還怎麼安心待著?”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陸驍的話說的沉穩,就像是一塊石頭,壓下了蘇媽心中的不安。
蘇媽眼眶又紅了,不是難過,而是鬆了口氣。
當初蘇爸跟她說給蘇棠找了個老公的時候,她其實是不同意的。
他們就蘇棠這麼一個女兒,費儘全力的托舉她去國外。
不是為了讓她嫁人的。
要不是蘇爸把事情給她說明白了,蘇媽哪裡舍得。
說句不好聽的,陸家一家子都是泥腿子出身,陸驍在部隊一年都回不來幾次。
她哪裡能願意。
現在看來,當初是她的目光太短淺了。
沒有蘇爸那麼料事如神。
她用力點點頭,反手拍拍陸驍的手背,又拉住女兒蘇棠冰涼的手,疊在一起。
嘴唇哆嗦著,終究隻是長長歎了口氣,那歎息裡裹著太多說不出的東西。
“好,好,不說了,不說了……棠棠,小陸,你們趕路累壞了,媽這就給你們拾掇拾掇歇腳的地方。”
蘇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被女兒女婿意外到來而激起的精氣神兒支撐起她疲憊的身體,她轉身走向屋子另一頭。
這裡其實就兩個屋子,連廚房都在外麵。
海島上沒有淡水,吃喝用的水還得從外麵挑。
自從蘇爸病了後,這挑水的活兒全落到了蘇媽身上。
原本養尊處優的蘇媽,一下子就被壓彎了脊梁骨。
蘇棠的目光隨著蘇媽的動作看去,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她沒動,視線一點點掃過這間低矮、昏暗、充斥著海腥和黴味的屋子。
牆壁上,大片大片灰綠、烏黑的黴斑肆意蔓延,腳下的泥地坑窪不平。
靠牆一張搖搖晃晃的舊桌子,桌麵布滿裂紋和油汙。
這就是父母棲身的地方?技術站分的房子?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猛地衝上喉嚨。
她看著母親走到那張破桌子旁,拿起一塊看不出顏色的舊抹布,在桌麵上用力擦了幾下。
那動作與其說是擦拭,不如說是徒勞的掩蓋。
抹布粗糙的邊緣,被桌麵一道凸起的木刺嗤啦一下勾住,撕開了一道口子。
“媽。”
蘇棠的聲音輕輕響起,她問了句:“這地方……真是技術站分給爸的?”
她頓了頓,目光從黴斑移到母親瞬間僵硬的背影上:“姑姑家……離這兒遠嗎?”
蘇媽擦桌子的手猛地頓住,仿佛被那根木刺狠狠紮了一下。
她背對著女兒女婿,好一會兒,才轉過身。
蘇媽嘴唇抿得死緊,眼神慌亂地避開了蘇棠清澈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床上閉目養神的蘇爸。
“不……不算太遠……”
蘇媽的聲音發緊,像是在隱瞞什麼:“你爸他……他性子倔……”
“咳…咳咳……”
蘇爸咳嗽了下,打斷了蘇媽的話。
“爸!”
蘇棠和陸驍同時搶步上前。
陸驍動作更快,半跪在床沿,一手穩穩托住蘇爸的肩背,一手熟練地在他胸口順著氣,力道沉穩而精準。
蘇棠則飛快地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遞到父親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