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殿門被內侍緩緩推開,馮去疾深吸一口氣,率先邁步而入。
殿內光線相較於室外略顯幽深,隻有禦座周圍的青銅燈樹將那片區域照得如同白晝。
他剛一踏入,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站在宮殿中央的那道身影所吸引。
皇帝趙淩並未端坐於高高的禦座之上,而是負手立於殿中,仿佛早已等候多時。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馮去疾心頭一凜,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疾行數步,在禦階之下深深躬下身去,聲音帶著恭敬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老臣馮去疾,拜見陛下!願陛下萬年!”
緊隨其後的西文彥與孟巍然,此刻更是如同驚弓之鳥,幾乎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馮去疾,甫一進殿便“噗通”一聲齊齊跪倒在冰涼的金磚地麵上,將頭深深埋下,用帶著惶恐聲音高聲附和: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年!大秦萬年!”
他們這次學乖了,沒敢再自稱“草民”。
猶記得上次如此自稱時,皇帝還問他們是不是想封個國公。
那言語中的機鋒與壓力,至今想起仍讓他們脊背發涼。
既然橫豎都可能出錯,索性將錯就錯,沿用舊稱,自稱一聲“臣”,或許還能顯得不那麼生分。
與西、孟二人那近乎匍匐的姿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他們側前方的嬴政。
嬴政身形挺拔如鬆,淵渟嶽峙,僅僅是站在那裡,便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氣度。
麵對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他也隻是麵色平靜地衝著趙淩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並無任何行禮的打算。
趙淩大袖一揮,對著階下眾人道:“諸位愛卿,都平身吧,不必多禮。”
說完,他並未先理會馮去疾等人,而是徑直走到嬴政麵前。
“先生一路從嶺南奔波回來,車馬勞頓,實在是辛苦了。”趙淩的聲音放緩,帶著關切,“這邊請坐,歇息片刻。”
他所指的方向,是放置在禦階一側、稍靠前位置的一張老爺椅。
這椅子做工極其精良,用料考究,原本是趙淩在章台宮批閱奏折疲倦時小憩的專屬之物,而如今,它顯然已經有了新的主人。
嬴政對兒子的這份孝心與尊重坦然受之,他點了點頭,在趙淩的親自陪同下,步履沉穩地走到老爺椅前,安然坐下。
他坐下後,目光平靜地掃過殿內眾人,淡淡地補充了一句,仿佛意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你們商議你們的正事,不必在意吾,就當吾不在此處便是。”
“……”
站在下方的馮去疾將這一幕儘收眼底,心中早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臉上難以抑製地露出了驚愕之色。
這……這便是帝師的尊榮嗎?!
見君不拜,已是殊遇。
在這象征著帝國權力核心的章台宮內,竟然還能擁有如此特殊的座席,而且是由皇帝親自引座!
這等待遇,恐怕連當年的尉繚子也未曾有過!
方才在宮門外見到阿青姑娘的態度時,他已覺帝師地位超然,此刻看來,自己還是遠遠低估了皇帝與帝師之間關係的親密與信任程度!
而且,聽陛下剛才話語中的意思,帝師前往嶺南,竟是奉了陛下之命?